紅衣主教一臉悲傷地垂下頭，語帶些絲泣恕:“將軍大人，您怎能這樣說在下，我，尼奏凱，奉獻於聖白教會二十年頭，這天下眾生的喜怒哀樂，在我心中仍是無比擔憂，就像不久之前，裡瑞貝雅城堡是多麼艱險呀!但我不懼危險，爲了驅走邪惡，甘願負出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他的話確是事實，表情也真摯無比，同一年齡世代的許多高等貴族也遠遠說不出如此悲天憫人的動聽辭語，以尼奏凱如此的儀態、舉止與談吐，還有優雅英俊的外型，加上高貴的紅衣主教身份，換作在城裏，就會是叢者雲集之況，但是這裏是裡瑞貝雅城堡的會議室。

    “你只是覺得太無聊想要增加一點樂趣吧!”妮若依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低語。

    紅衣主教一愣，咳了幾下，才又面帶微笑，坐下來說:“好了，我報告完了，接下來，不如就由蒼天傭兵團的這三位說一下話吧!”

    伍特有點不耐煩，撇撇嘴囁嚅:“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打戰就是盡力殺敵，能活下來就是我的實力跟運氣。

    底格里斯將軍輕笑，漆黑眼瞳掠過光芒，看著伍特說:“無足輕重?是的，以一個兵務組長的職位角度看來算是，但是如從戰鬥的情形來評判，你那盡力也掩蓋不了，強烈地，像海風一樣吹拂在戰場上的血腥鬥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你的實力，我想戰槌與猛斧兩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你。”

    伍特愣了愣，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與底格里斯對視起來，一時間，會議室中若有雷厲風息，很快地，伍特若有所思，神態又轉回慵懶，那緊繃之勢，又像沙堡一般迅速凋散掉。

    伍特嘆息著“將軍大人您過於誇獎了，我，沒什麼好說的，也不值得讓你們瞭解，問我右邊這小子吧!他的奇遇不少，這次也不例外。”

    所有人的目光這時轉而集中到煌身上，瞪了一眼伍特，煌心中暗歎。

    “我......”煌強烈地感覺到在座有幾人對自己投射過來的強烈好奇目光，兼中帶點興味。

    輕吐口氣，煌開始回想之前的一切，以及那醒覺過來即飛快遺忘的悠長夢境，幾乎已忘了那徜徉在其中的片段畫面，但有一段話，聲音雖輕，也低，速度而過，卻如餘音般，繞樑不散。

    “在夢裏，我聽到有人在說話，天地逆轉，時序滯留。”煌眉頭一鎖停頓了下來，不曉得為何，他不想全說出來，有種這些話只屬於自己，這樣的情緒從心底發酵升起。

    “就這樣?這是你聽到的話。”坐在將軍旁邊的黯影軍師疑惑地問道。

    “恩。”煌臉色皺得更緊了。

    底格里斯將軍雙細細默唸那八字後說：”我們現在所遇到的情況的確符合這年輕人所聽到的八字真言，是要向這年輕人預示什麼吧!就像是要交代什麼的起頭，真的就只有這兩句?”說著，將軍平靜地凝視著煌。

    煌只是沉默。

    底格里斯將軍的神情很一般，但煌總覺得他只是這樣隨便一瞄，就像順手爬上內心裏那道刻意築起來的心牆一樣，雖未有突破，卻覺得有大汗淋漓之感，當然，比起真實之門神蹟顯現的那道裂縫之眼，相形之下，已不是如此令人懼怕，煌已能面色如常的忍受。

    過了片刻，底格里斯不再看著煌，轉而面對妮若依說道:“夜晨的契約者，雖然有點不太對頭，不過我想你們所擔負的任務應該能有所交待了吧!”

    妮若依用微微失落的語氣道:“應該是足以交待了，只是我覺得有些疑點。”

    “你想要什麼?”將軍問道。

    妮若衣黛眉一睜，有點慌亂地瞪著底格里斯。

    將軍面色如常，語氣只是多加了點肯定:“你沒聽錯，我問你，本來打算從真實之門的神蹟中獲得什麼?”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妮若依面容罩上一層寒霜。

    黯影軍師桀桀怪笑:“底格里斯只是關心你而已，沒有別的目的。”

    “不必”她冷冷迴應。

    底格里斯無奈地嘆息一聲，然後站起來，背對眾人，看著落地長窗外的裡瑞貝雅景色。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我們會在這裏也都有不同的理由，我很能夠了解，期待某種奇蹟，能帶回過去的記憶，甚至是，重現的這種心情。”當底格里斯說出這些略微憂愁的想法時，妮若依神情一震，澄色星眸又隨之黯淡下去。

    “我待在這裏二十年，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爲了今天的到來，但是當真正的現實莫名其妙發生時，才明白自己也只是被命運操縱的棋子，讓我突然明白的，就是這二十年頭的時光，但這也沒關係，至少，是基於承諾，雖然結果也只是想告訴我，任務已經結束了。”煌看著底格里斯將軍的背影，由他的話所映襯出，清楚地接收、感受到濃厚的哀愁。

    “不管如何，人生還是要持續過下去的是吧!”話鋒一轉，將軍轉回頭來看著眾人，他眼神所透露出來的是輕鬆，放下這二十年頭的重任，現在呈現的，有種迴歸自我的悠然。

    “重點是，我們在此不熟悉，也不互相信任，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只是浪費各位時間，不過有一點很相信的就是，真實之門是命運，在很久以前影響了我，在今日之後也必定會影響著在座的人，往後的道路，我們，還有戲。”接著，底格里斯行了一禮後，大步走到門前，看似隨意地就開啟吟菲所設下的空間鎖。

    將軍走後，在座人盡是一副沉思凝重狀。

    吟菲左看右看，有點不知所措地問旁邊的黯影軍師:“軍師，將軍大人是在生氣嗎?”

    後者一笑，道:“生氣，否定。他只是終於能放下了，裡瑞貝雅城堡˙惡魔防區再過多久就不會存在，之後，不管是去尋找真實之門的所有相關事物，或只是窩在酒館裏喝到爛醉，都是自己的選擇，只是不太適應這種自由，他是太高興了。

    吟菲歪著頭，一臉疑惑喃喃道:“是這樣嗎?我怎麼都看不出來。”

    黯影軍師仍是一笑，語氣神秘:“人世間，往往自己都未必瞭解自己，別人又怎看得清呢?”

    吟菲有點似懂非懂地恩了一聲。

    一陣急驟的厚重腳步，撞開門進來。

    來人氣喘得既急且巨，他一張胖臉擠得通紅說:“黑鏡之森不見了，還有獸人大軍也都不見了，我的天啊!你們將軍說得沒錯，果然在這，看你們這樣悠閒坐在這，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戰爭，全都只是一場夢?”

    眾人沉默

    紅衣主教尼奏凱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道:“對了，西斯泰索，你來得剛好，有重要的事要你傳達。”

    底格里斯將軍迅風般地上了塔樓臺頂，如以往的習慣般，只是時間略有差別，城堡的四個塔樓臺上，其中一個方位的左邊天空被城牆擋到，是個不適合觀景的地點，但他仍只在東南方這點眺望景色。

    他將手伸入魔法黑胄中間的縫隙中，從里拉出了一條綠瑩色的懷錶。

    啪搭一聲開啟，底格里斯凝視其中比掌心還小的圓框照片，其上有光華閃耀，是潔淨魔法的永久護貝。將軍的眼神此刻化如似水，其溫柔細緻之處徜滿其內，如斯暖意，言詞無法形容。

    照片雖小，五臟俱全。

    一個女子，笑得很溫柔的女孩，約二十來歲的面容，一身白衣藍緣，微突的弧狀帽沿下，青綠色的秀髮打散而下，她做修女打扮，佔幅微小的背景，下邊是一橫圍牆，其上就是藍天，這風景，拿在底格里斯手上，剛好對比著他所站的塔樓天空，同樣左邊有城牆些點突了出來，底格里斯的焦距落在上面，而這缺陷的天空，與手上的照片，疊起般，層次鮮明。

    “艾絲堤。”底格里斯凝視照片中的女子，此時柔和微笑的面龐，如果旁邊有任何一名認識他的人看到，都會十分地驚訝，原來慣以肅穆冷僻的黑火將軍，也會流露如斯情感。

    底格里斯看向右邊空無一人的方向，有一襲白影從虛無中隱現，綠髮笑靨溫暖的女孩，底格里斯轉回視線，與她，一同看著這缺陷的風景，裡瑞貝雅的東南天空。

    “不管經過多久，我與你的回憶將會永遠烙印在我腦海中，在裡瑞貝雅的穹蒼下，這是最後一次，我對你的思念，然後，我要離開這裏。雖然今天的到來讓我覺得有點失落，但我明白，黑鏡之森的消失，是你給我的預示，要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對你的承諾也已然達到，我不會在這，我們的地方，向你說再見，因爲了解，直到將會有真正見到你的一天，我相信。”

    並肩的女子虛影，甜甜地微笑，瞭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身影逐漸消失。

    底格里斯俯下頭，對著懷錶中的相片深深一吻，合起雙蓋，將軍大踏步向後走去，在這隅天空下，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