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男人
我叫沈瑜,今年二十八,普通二本畢業生,是個農村孩子。
現在已經九點半了,本來應該普普通通的我現在可能在家給孩子和老公洗洗衣服,做做毛織散活吧。但是,事實卻是——我現在任然在精神病院裏呆著。
我畢業就來了這家醫院,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在這裏當護工,照顧一些不能自理的人起居。哦,對了,我們私底下都叫這為醫院,畢竟也是沒有人願意說自己在精神病院工作。
醫院裏那些老實一點的都已經躺下了,不老實的也早些時間喂好了安眠藥。所以這個時候的醫院很安靜,除了護工們的腳步聲。
牆上的時鐘“咔擦咔擦”的走著,快十點了,許多病房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關燈了。通道的裡慘白的燈光,也透過門縫穿進去一絲,使得幽暗的房間裡總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點東西。我簽完到便到前臺坐了下來,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寫著自己今天的流水。這個習慣好像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吧。
我寫著寫著,思緒又開始亂飛,望著樓梯口的月光,慢慢開始東想西想起來。我來到這已經六年了,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的看著夜晚的醫院。因為我怕。
從那個時候開始吧,我每天都會慶幸——真好,我又活過了一天!我畏懼我的每一天,同時我也滿足的過著我的每一天。
農村的孩子估計都知道,早些時候,鄉下長輩們都十分敬畏的做著各種讓人無法理解的習俗。像不能撿傘回家、三月三要將鞋頭朝床尾擺好,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粑粑(農村的一種食物,恕我詞窮,無法解釋,很好吃就對了)、像豎筷子、像走夜路沒人同行的會帶盒火柴等等。沒人知道這麼做是為什麼,但是大家都做了。
九四年的時候,我才六歲,剛剛學到知識的我顯得對那些習俗不那麼敬畏了。有時候還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招父母一頓打。但是這些都是輕的,直到我碰見了他,我才後悔沒有聽長輩們的話。
那是一個高挑清秀的男人,一襲白衣勝似雪,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他皺了下眉頭,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那雙眼睛彷彿無底一般,能夠讓人淪陷。這是我的第二印象。
他開口道:“小娃娃死氣這麼重,命格卻又很硬,倒是個奇怪之人。”仿若自言自語,但是聲音很熟悉,很親切,這是我的第三印象。
“算了,算幫你除點死氣吧!”那個男人走到我面前,大手摸了下我的頭。說實話,當時很舒服,就算是母親,也未曾給我那樣的感覺。當我感受到眉心一涼,便睜開了眼睛,那個男人卻好像早就不見了。
但是我的世界卻再也不同了。
之前的我,體寒,總是感冒,不是大病,父母倒也沒太多關注。畢竟孩子嘛,鬧了一身汗回家,感冒很正常的。那時候的農村,孩子病不是嚴重的,自家就能治好。感冒也就是一根白蘿蔔的事。但是,遇到那個白衣男人之後,我再也沒感冒過。甚至再也沒生過病!就連經期的陣痛都很少!是不是很羨慕,呵呵,可惜的是隨之而來的是他們所謂的“臆想症”。
六歲的我就能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那個時候還小,不知道該怎麼說。大人們總是見我哭,問我也是一片胡言亂語的,他們便覺著是不是我上次打翻了香爐,碰到菩薩的懲罰了。我的父親也是個莊稼人,沒什麼文化,但是他是我的父親!辛辛苦苦從小學到高中,帶我拜訪過各路的大仙,都沒有一個能保佑我的。
直到我上了大學才知道,那個男人給我開了陰眼!
“嘿!”驟然一個女聲從背後響起,驚了我一身冷汗。
“小雨,你個小丫頭,偷偷摸摸的嚇我一跳!”我拍拍並不高聳的胸脯,嬌嗔了一句,開了陰眼之後,我很少再說出那個字了,也只能說個“偷偷摸摸”來表達一下意思。
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嬉笑的走了出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的護士長大人!”小丫頭拉著我的手搖了搖,撒了一個嬌,我也沒辦法裝生氣了。
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馬尾辮——精神病院的夜班比較鬆懈,扎個馬尾也是沒人去責怪什麼的。“小古靈精,我叫了份外賣來,起送價高,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吃點吧!”
小丫頭把頭髮拉到自己的手中,“護士長大人最辛苦了,還沒吃晚飯吧?我可是吃過了,再吃我男朋友就養不起我了……”小丫頭不大不小的拍了個馬屁,我心裏也是挺舒坦的,畢竟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
“又和我這來秀恩愛了嗎?欺負你的護士長大人沒男朋友啊?再秀小心我扣你薪水。”我也比較喜歡和小丫頭開開玩笑,女人總是板着臉,很快就會變老的。而且精神病院沒有正規醫院那麼緊張,我也很少會責怪這些孩子,上下屬的界限倒也不是那麼分明。
“呀,護士長大人沒男朋友啊?那上次給你送花的男生是誰啊?”小丫頭一驚一乍的誇張表演倒是逗樂了我,“哦,我知道了,那個男生該不會是有病吧?來你這看病的?”我們這是精神病院,來看病……只有精神病了,這小丫頭……
“別瞎說,那個只是朋友罷了。”我笑了笑,又白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就當是朋友咯。呵呵呵……”小丫頭顯然不相信我的話,掩著嘴笑道。我的腦海裏也浮現了那個身影。
那是個算不上偉岸的身軀,臉也是長長的,總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對什麼東西都提不起興趣一樣,只有在看我的時候,我能感受到眼神中的那份溫柔與關心。每次想起他,我都會繼而想起那個白衣男人,和那雙讓我沉迷的眼睛。我心中有人,再接受他的話,對他太不公平了。
“好想回家看看啊,在這裏呆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老爸老媽怎麼樣了……”小丫頭的話又打斷了我的思緒。小雨平時雖然話多,但很少會發出這樣傷感的言論,或許平時也是將這些情緒藏在嘻嘻哈哈的表情之下的吧。
“想他們就回去看看啊,我放你三天假,但是拿不到薪水哦。”我安慰了她一下,也小小的開個玩笑,希望可以緩和一下氣氛。但是那頭卻傳來了抽泣的聲音……
“嗚嗚嗚,瑜姐姐,我,我好想,好想回家看看啊,嗚嗚嗚……”小丫頭一下撲到我的懷裏,哭的已經不能自已了。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鼻頭也是發酸。當初我離開家的時候也是這樣,而且我還得看見那些東西,小時候還有父親安慰和母親的祈福,後來漸漸地就自己一個人在外闖蕩了,老人家們也不知道還是不是那麼累。
“瑜姐姐,求,求你個事行嗎?”小丫頭便哽咽邊和我商量道,看著她泫然的樣子,我也是心頭一熱,把她摟住了。
“你說吧,有什麼你瑜姐姐可以幫你的儘管和我說。”我輕聲的在她耳邊說著,語氣盡量放緩了,想讓她能感受到我的溫暖,小姑娘們這樣的安慰總是有效的。小雨的父親是個房地產商,所以經濟不寬裕的我倒也不怕她會有物質要求,也敢說幫助她的話。
“你以後要見到我爸爸的話,一定要幫我告訴他,我以前太任性了,總和他慪氣,我對不起他!”小雨從我的臂彎裡掙脫出來,一臉嚴肅的和我說著。
我也沒太在意,畢竟小孩子嘛,任性是正常的。這些話放到誰身上都不好意思說,借別人的嘴來來說也很合理,我也沒多想什麼,“好好好,我一定給你說好話。好了吧?別哭了,再哭可就要長淚痦子了!”女生都是愛美的,拿這話逗她們總會有點效果的。
“嗯!瑜姐姐最好了,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小丫頭站起身來,蹦蹦跳跳的發糖衣炮彈了,“我先去巡樓了,瑜姐姐再見!”
“去吧去吧,小心點啊,有事就呼我!”我又是笑笑迴應到。雖然她也勾起了我想家的念頭,但我總歸比她們都要大,很多事這些小姑娘都是要我照顧的,再有情緒也得裝好了,要不然手底下的小丫頭們還不得慌了陣腳。
看著小雨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我又是感慨一句“又當孫子又當媽”。許多病人都是老人,送到這來多半都是兒孫沒空照顧。而我們這些護工就變成他們的孫子了。
今天的溫度格外的低,天氣預報說後天要下雪了。窗外若隱若現的月光打在身上,我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時間總是很快的溜走,讓人們抓不住。天已經亮了很多了,小雨一夜也沒再回到我這,上面有員工的休息室,夜班基本也沒什麼狀況,小丫頭們值夜班的時常去那裏休息,我也沒過於嚴格。看到了時間,我也就打卡下班,回去休息了。一夜沒睡,我也是困得不行了。她們可以偷偷懶,我不行,我得看著有沒有緊急的狀況發生,老人們夜裏發生點什麼也很正常的,我作為護士長,要看好了。可惜,在我不知道的一個角落裏,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那,彷彿在等待什麼。如果我能看到的話,一定會發現,這是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