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甚至是桌前那個胖子在寫的東西，都是計明曾經經歷過的，所以給了他心頭震動。

    一直以來，他最大的秘密從不是什麼劍法神通，不是什麼功法手段，甚至不是什麼風水定穴的法子，反而就是眼前這個世界所出現的影像。

    他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那麼現在，如果眼前的景象讓別人看到，豈非就等於知道了他的真正來歷？

    “要儘快破了此界。”計明暗道，“不知聽諦能否看到此界的景象，若是看得到，我的秘密便被人知曉了。”

    心裏這樣想著，他的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反而瞧著那個在屋內記錄著筆記的‘計明’看了半晌。

    這裏的每一幕，都是他在前世發生過的，如今歷歷在目，真實可見。

    前世的種種，讓計明一時下不去手，因為他很明白，除了此刻，再沒有任何可能回到華夏了。

    另一處，銅鏡之前，城主和太上教主看著銅鏡裡計明的模樣，“他這是在做什麼？此界破綻百出，以他的眼力，不該看不出其中破綻。不過說來，這個世界未免太過奇怪。”

    他們並沒有想到，這個空間是計明曾經生活過的世界。

    足足半個時辰，計明在此界的大街小巷走過一遍，最後站定在‘計明’所在的樓下，手中符文印出，玄佛劍也同時出手。

    看著四周空間逐漸崩毀，計明心頭悵然，乍然回頭，見整個世界的湮滅。

    他心底就像斬斷和放下某種牽絆。

    不多時。

    新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這裏是一處沙漠，荒漠上處處風沙。

    計明微微詫異，隱約覺得有些熟悉，繼而微怔之後甦醒似的抬頭，“這裏，似乎也曾是我前世所到之處。”

    他的靈識散出，果然在不多時又見‘計明’。

    這一次，計明仍舊是在記著筆記----“從京都到沙漠的火車上，我遇到了一對兒夫妻。

    他們恩愛非常，一路耳鬢廝磨，讓剛好坐在對面的我吃了一路狗糧。

    但我對他們的印象很好，這一對兒夫妻他們十分溫和，偶爾開口聊幾句，女人輕笑幾聲，咧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

    這趟火車要坐二十三個小時，而我和他們的目的地相同，所以一路逐漸熟悉。

    瞧著他們感情很好，又聽他們說話的時候頗有夫唱婦隨的模樣，我忍不住問起，“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只記得他們當時相視一笑，就在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兩個人臉上都有一種幸福在洋溢和流動。

    “緣分這件事情，說起來真的很巧。”女人先說出這句話，又笑了笑，似乎忍俊不禁，連眼睛都微微眯起。

    然後，一個關於緣分，叫做遇見的故事在我面前一點點地展開。

    彼時。

    女人剛剛失戀分手，心情沉鬱，她年齡已經不小，三十一歲，感情上幾經波折，偏偏不得其果，索性有了出家的想法，所以聯絡了一個在五臺山剃度的大姐，從石家莊飛了過去。

    到了五臺山的第一天，那位大姐為她在山下訂了一家賓館，兩個人一起住下。

    山下清風徐來，夜間山林幽暗，月色朦朧時分，總容易讓人想起往事，然後萬般感慨。

    心灰意冷的淚眼婆娑時分，女人買了一些啤酒帶回賓館。

    喝酒買醉這件事，當然要有人陪著，心裏纔會有一些安慰，但很可惜的是，那位已經剃度的大姐有明確的戒律不能沾酒。

    於是女人在喝過兩杯酒後，鬼使神差地敲開了隔壁的門。

    門裏，一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開了門。

    彼時。

    男人畢業不久，在公司處處不順，索性去了五臺山旅遊靜心。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正站在窗前瞧著外面清涼如水的夜色，心底沉寂安靜。

    梆！梆！梆！

    敲門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他轉身，開門。

    於是，冥冥中的，兩個從未結識，過往生活沒有半分交織的人就在這一刻相見。

    “要喝酒嗎？”女人問。

    男人撓了撓頭，“好嗎？”

    “走。”

    一問一答，簡單而短暫。

    “我開門的時候，就覺得她很漂亮。”在女人講這件事的時候，男人時不時會插一句。

    我微微側身，心頭有像冰塊融化時，微微浮起晃動的感覺。

    我很羨慕他們。

    “那天晚上，我們兩個人一共喝了六瓶。”女人對他們認識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其實我當時覺得他挺傻的，愣頭愣腦。”

    他們兩個人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拉著手。

    男人笑得像個傻子，我看得出他不善言辭，但在這時候，仍然盡力表達自己心裏的歡喜和對身邊人的喜歡，“那天晚上認識以後，我就開始追她。”

    他說過了，從看到女人第一眼開始，從他開門的那一個瞬間開始，從兩個人兩個世界兩條路的匯合開始，就已經認定了她。

    這是我聽過最浪漫的故事。

    又在彼時。

    我聽他們在火車的嗡鳴聲裡低低述說著過往故事。

    看著窗外漸漸明亮的清晨，隱約想象到窗外清新芬芳的空就像氣，耳邊是一種美好至極的緣分。

    女人比男人大八歲，他們在一起四個月結婚，現在孩子已經五歲。

    天邊有魚肚白翻起。

    田野有露珠掛著，然後迎著風搖曳。

    田野的交接處，有狹長的河流湍急而過，碧綠的柳枝就隨著河流一路拂起，遠遠望著。

    這些景色都從我的眼前劃過，它們變成零碎飄零的畫面進入我的腦海裏。

    和這一對兒夫妻的故事進入我的腦海裏。

    變成我珍藏在心裏的美好。”

    ······

    ······

    計明的目光從筆記上收回，落向‘計明’一旁的牆壁上。

    那裏，刻著一行字。

    ‘每當風起，總有云霧隨行。

    每逢潮起，總聽石破天驚。

    每見光明，總落綽綽陰影。

    每到雨過天晴，也總有虹橋威風凜凜。

    當我想起你，眼底朦朧恰如雲霧隨行，心底搖撼就是石破天驚，腦海裏也有影影綽綽穿行不停。

    但偏偏它們都是你，整個世界都是你。

    ————計明·托爾斯泰’

    計明眼裏，忽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