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赤羽將自己的馬遞給馬伕帶下去喂草料，轉身入了明斷司。明斷司，主父國最大的刑獄機關，捕快個個身懷絕技，震住了這詭術橫行的世道。

    府尹大人正在後堂準備草擬人書，見她過來了，遞給她一塊墨，“羽兒，給叔父磨一下墨。”

    夜赤羽接過了墨塊，默默地研著。叔父寫得一手好字，父親也是，兄長也是，唯獨自己學寫得醜，父親便命兄長看住自己練字，自己那時還暗暗埋怨，如今想來，該死的人應該是自己。

    “羽兒，”府尹大人看著沉默的少女，不知該如何開口，“你不在的時候，相府出了事情。¨相爺不在了，叔父一個人護不住你，你行事要加些小心。”

    夜赤羽一愣，墨塊掉到了地上，眸色沉了沉，復又眨了眨眼，自嘲一笑，自己這命真是不好，剋死了父親，害了兄長，竟還牽連別人。“叔父，羽兒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羽¨羽兒……”府尹還想說些什麼，夜赤羽卻已起身走了。罷了罷了，她要查這事情，便由她去吧。府尹取出一封密信，用燭光點燃，火舌一下子燎上明黃的紙張。天子密旨，閱後即焚。府尹摸了摸鬍子，當今相爺滿門慘死，上頭卻要壓下來，不能不叫人深想。

    夜赤羽快馬加鞭，不多時便到了相府，只見處處敗壁殘垣，漢白玉的石階上佈滿煙痕血痕，早己是汙穢不堪了，時值盛夏，雖然死屍已經一一被官府收拾了，大量的血漬依然引來了蠅蟲，昔日光鮮亮麗的相府如今卻散發著陣陣惡臭，路人避之不及。

    夜赤羽面無表情地踏了進去，安相於她有恩，此事蹊蹺，她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地上有殘存的血腳印，一部分是賓客的，一部分則是暗殺者，夜赤羽眯起了眼睛，暗殺者的腳印很好辨識，逃竄的是賓客的，從容不迫的則是暗殺者，暗殺者的鞋印都是相同的，但是有一點資訊被暴露出來了。這些腳印上都有一個星形花紋，這是城內著名的鞋商董記的防偽商標。暗殺者一定曾經向董記購買大量的靴子，但是為什麼要統一為這次刺殺購買鞋子呢？

    夜赤羽探手至一棵衛矛，樹梢上掛著一縷黑色碎布，夜赤羽將它置於陽光下，正午的太陽正毒，一絲殘存的香氣被蒸出來，夜赤羽眯起了眼，這個味道應該是袖衣樓的人，袖衣樓的死士統一服用了慢性毒蠱，每月必須要服用解藥，她曾經抓捕過袖衣樓的人，搜出了一包解藥，就是這個味道。

    後園的假山上，有一枚燕形的鏢痕，是袖衣樓燕子鏢無疑了。

    夜赤羽再巡查了一遍相府，發現再無收穫，她取出竹紙和木炭，拓了鞋印，預備明日去問問。

    相府滅門，袖衣樓參與不假，但定有勢力從旁協助，夜赤羽又想起了叔父的異狀，難道……夜赤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打馬離開，去了一家茶肆，尋了一個臨街的雅座，唱曲的小姑娘低眉斂目，茶肆裡水霧氤氳。夜赤羽喝了一口釅香至苦的老鷹茶，略略地放鬆了一點。心裏一直狠狠地揪著的感覺彷彿隨時要把人逼瘋，從前她最討厭苦味，如今唯有苦味能讓她冷靜下來。

    夜赤羽方踏進家門，痴傻的哥哥夜驍羽便撲了過來，孩子似的笑道：“妹妹妹妹，今天家裏來了個仙女姐姐！好看得不得了！”

    仙女姐姐？夜赤羽皺了皺眉，又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騙子。

    只見迴廊轉出來一個粉衣少女，院裏的花樹剎那間落紅如雨，安小山嗪著眼淚，顫顫地喚道：“赤羽姐姐。”少女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慟，撲進夜赤羽的懷中。她再怎麼在外面強作鎮定，畢竟也還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女。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