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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清明夢境

    天朗氣清,陽光正好。韓龍經過了這些日子的學習,認識了玄學五術,令他不禁又想起當年父親請進家門的管輅,他預測自己將會禍害全家人,便是使用五術之卜做出的推斷,並非子虛烏有的胡言。韓龍的心中也放下了對於管輅的怨恨,如果管輅的卜筮是正確的,或許他還應該感謝管輅的警示,若非如此,也許韓龍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樣。

    莫綠獨自一人在做著女紅,四周空寂,無人交談。她漸感百無聊賴,索性把繡帕扔在一邊,暗自生著悶氣。這時她猛然想起今日的清談快要開講了,心中頓生期盼,於是向夏侯徽道了一聲別後,趕到三玄坡聽清談。

    今日的清談又是何晏開題。何晏在主位一揮塵尾,高聲道:“諸位可還記得那個叫沐青的女子,這個沐青……她的相貌我就不再提了,說說她的境遇。自從上次見到一名渾身散發著幽光的女子之後,使得原本就膽小的她夜夜做噩夢,精神每況愈下。她的家人為此請來著名解夢師周宣試圖為其解開心結,歸於平常。問:現實與夢境是否有關聯?”

    莫綠悄聲向旁人問道:“周宣是何人呀?”

    旁人告訴她:“周宣字孔和,樂安郡人。他是與管輅其名的江湖術士,其擅長的是解夢占卜,無不應驗,神通得很。只是他眼界高,向來只為達官貴人占卜,尋常人根本請不動他,這沐家莊祖上是燒了高香了,竟能請動這等人物,真不簡單!”

    莫綠聽後不禁譏笑道:“什麼解夢占卜,盡是虛言,若是使用夢蝶術做的夢,看他如何占卜!”

    “夢蝶術?就是那個教人如何做夢的秘術?”一個鶴髮童顏的老人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莫綠身邊,害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這個老人身材矮小微胖,頭髮如他的牙齒一般零落雜亂,八字眉下的雙目似乎呆滯無神,鬆軟耷拉的大鼻子綴在臉上,面容醜陋中帶有三分滑稽。

    老人自顧自地說道:“夢由心生亦由像生,萬物不離一個‘道’字,何難占卜?”

    “你……你是什麼人?”莫綠似乎猜出了他的身份,然而還是不敢肯定。

    “姑娘方纔還在譏笑老夫,轉眼便忘卻了麼?”對方向莫綠露出善意的微笑。

    “原來你真的是周前輩!”莫綠沒料到才說到周宣他就出現在自己身邊,未免太巧了。

    周宣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老朽昨夜夢見三個黑色的小人圍著一鼎,掐指一算,料到今日將會在此遇見一重要之人,果然就讓我碰上了,正是姑娘你。”

    “你夢見我變成了黑色小人?”莫綠聽得雲裡霧裏。

    “不!你是重要之人,方纔你提到了夢蝶術,與老朽頗有淵源,近日司馬子元是不是在教一人夢蝶術?”

    “你是如何知道的?”莫綠感到驚奇,司馬師教授韓龍夢蝶術是不可能有府外之人知悉的。

    “萬物不離一個‘道’字,這是天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周宣故作神秘的說道。

    “你這麼有本事,你算算看啊!”莫綠對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沒有好感,不想搭理他。

    “老朽只能依夢境來算,姑娘可否告知與自己姓名有關的夢境呢?”

    “我夢見了一個人在天上飛。”莫綠信口一說。

    周宣點了點頭:“原來你叫莫綠!”

    莫綠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說道:“我適才只是隨口戲言,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萬物不離一個‘道’字,既能行之語言,便可占卜凶吉!姑娘眼中的一句戲言或許毫無意義,但在道中,任何事物一律平等。《莊子·秋水》中,北海若曾對河伯言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老朽只不過以道的眼光看待莫姑娘的這句話罷了。”

    莫綠沒心思再聽清談,她不想與他再糾纏下去,罵了一句“臭老道!”後起身準備離開。

    周宣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夫近日留宿沐家莊,隨時恭候姑娘來訪!”

    莫綠丟下一句“蠢人才去找你!”後快步離去。

    轉眼又入了夜,濃雲蔽月,夜空微涼。

    夏侯徽蹲著身子正在房裏的書案上翻找著某部經典的註解,為明日給韓龍授課之用,經過一番努力,總算是找到了。夏侯徽吁了一口氣,起身習慣性地撣去衣裳下襬處的塵土,忽聽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夏侯徽循聲一看,只見莫綠一臉委屈地來到夏侯徽面前,訴苦道:“夫人,五小姐太不安分了!在尿壺上就是不方便,我才為她換好的褻褲她馬上就尿溼了,短褌都不夠換的,氣死我了!”

    夏侯徽拉著莫綠的手,微笑著安撫道:“好綠兒,你受委屈了,來,我幫你擦擦汗。”她拉著衣袖為莫綠擦去額發交會處細密的汗珠。

    莫綠一改原先不滿的表情,她感激地看著夏侯徽,柔聲說道:“夫人,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夏侯徽滿不在乎地說道:“為你擦汗就是世上最好的人?這種事換做韓公子,他一定也會幫你做的。”

    “可夫人平日最愛乾淨,卻爲了我甘願弄髒自己的袖子,我……我真的好感動。”莫綠感受著夏侯徽掌心傳來的溫暖,這溫暖能將世間一切煩惱忘懷。

    夏侯徽眨了眨眼,笑道:“我明白了,你這話就是在損我呢,說我有潔癖,對不對?對不對?”夏侯徽說著呵起莫綠的癢來。

    “哈哈哈,夫人別鬧了,哈哈……”莫綠匆忙躲蔽著夏侯徽的“攻擊”,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司馬師正巧路過,見夏侯徽和莫綠鬧成一片,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語道:“都是有了五個孩子的母親了,自己卻還像個孩子!”

    “莫綠,莫忘了你今日答應過韓龍什麼!”司馬師提醒道。

    莫綠一見司馬師,立馬斂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謙卑地說道:“奴婢知道,這就去找韓龍。”

    “來,把它帶著!”夏侯徽交給莫綠還未完成的繡帕,安慰道:“有了它,就不愁三炷香的時間沒法打發了。”

    莫綠接過繡帕,衝夏侯徽點了點頭,“多謝夫人!”

    “今晚的修煉對韓龍來說至關重要,或許可成,我也隨你走一趟。”司馬師說是“隨你”,然而自己卻走在前頭。

    韓龍房間的房門大開,油燈上的火苗隨風舞動。韓龍盤腿靜坐在床榻上,挺身闔目,雙臂放鬆,自然地放在大腿上,進入冥想狀態。

    冥想入定是白馬寺常用的修行之法,有助於凝神靜心、物我相忘,達到平和安詳之境。

    司馬師和莫綠到來後,一切按計劃展開,司馬師給韓龍帶去了幾張畫,這些畫是由崇有論眾多名家共同編繪而成。畫中之景大多隻是生活中一些細碎之物,然而這些細碎之物上又勾勒了許多難以言狀的圖形或線條,使得每幅圖看上去都暗藏着很多資訊。司馬師讓韓龍牢記畫中景,由此刻畫出夢境的初型,最後為韓龍囑咐幾句實施夢蝶術的要點。

    “切記,夢蝶術在實施之前,務必保持頭腦的清醒,同時身體要足夠放鬆,忘卻五感,以便進入最佳狀態。”

    韓龍躺下之後,莫綠點燃了香,坐在馬紮上靜靜地等待……

    韓龍按照司馬師傳授的方法,迅速讓身體進入狀態。

    “咦,我不是躺在床上嗎?這是哪?”成功使用了夢蝶術的這一瞬間,韓龍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而後才漸漸回憶起一切。

    這夢境中是一片混沌,什麼都看不清,“一眨眼”韓龍眼前浮現出自然生萬物的景象,世間由散而聚、化零為整,皆為自然之規律,最後纔有了眼下栩栩如生。韓龍耳邊響起一段解釋:“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已分,則虛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這段解釋主要詮釋了貴無論的荒謬之處與崇有論的精要。短短一段解釋令韓龍如醍醐灌頂,對於崇有論的理解也已豁然開朗,融會貫通。

    韓龍沉浸在這片自生的天地中,流連忘返,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隨意變換夢境的景象,翻騰、旋轉、破壞,令整個夢境五光十色,無比華麗絢爛。

    痛痛快快地玩了不知多久,韓龍心道:“掌握了夢蝶術,從今往後,有的是機會再玩。今日便到此為止,我也該醒了!”

    韓龍按照司馬師所教授的方法,收心凝神,要讓自己真正甦醒。

    “慢!”

    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韓龍腦海中,韓龍頓時惘然,夢由心生,但這聲“慢”絕非是自己心中的想法,究竟是誰在說話?

    聲音繼續傳來:“莫恐懼,若不是你使用了夢蝶術,恐怕我終生無法與你相見。我已經等你等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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