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帶著裝備，出了體育館，叫了一輛計程車，一直把我們送到了城郊一處荒廢的小型加工廠，我們在地圖上尋找到這個地點的，據說是以前用來加工石油副產品的，搬遷以後這裏的廠房一直沒有整修過。所以我們倆都覺得這裏比較合適。

    可是剛一下車，雪妍就先結了賬，還讓出租車司機把車開走了。

    “一會兒怎麼回去啊？”我問道。

    “你看看天，”她指了指頭頂，“一會兒就是凌晨了，路上都沒人了。”

    我沒再問了，她的意思很明顯，既然路上沒人了，就可以很大方地使用我這個交通工具了。不過這地方距離體育館至少有二十多公里，她對我還真是很有信心！

    我又想到雅美了，這兩個女人很多地方都好相像，比如在不遺餘力地消耗我體力這方面...

    我穿戴好了鞍具，而且動作非常快，這倒不是我激動，而是奧莉薇亞設計的這玩意兒實在稱得上是又簡單又方便，不像以前的那些舊裝備，光是個籠頭都要戴半天。

    從頭到尾，雪妍一直都在笑，卻沒有做出什麼動作，只是微笑地看著我。

    我彎下了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在她邊上做了一個已經做過無數次的十分標準的準備姿勢。她抬起一隻手來，輕輕地按在我的脖頸處...

    “明遠，我要上來了哦。”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卻沒有讓我有分毫的身體動搖，依然是穩如磐石般地保持著姿勢...要知道，頓停動作本來就是坐騎的必修課之一，而希歐多爾學院的坐騎學員在這方面的經歷可是無人能及的。

    長久以來希歐多爾對坐騎的頓停訓練，絕對比任何學院都要厲害一百倍。雅美曾經在老師的授權下，動用了高能音響，全息投影技術等多種高科技手段，在我保持這個姿勢時，不停地製造各種噪音幻影來刺激我。我平時走路時也許還會被一些事物所驚嚇，但只要一維持這個姿勢，就是泰山壓頂也不會動搖的。

    可是相比於姿態，我的內心卻十分恐慌，雪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識破了我的身份，還是隻是要試探我？

    “啊...對不起，我又把你當做那個朋友了，不知不覺地就想起了他的名字。”她很快解釋道：“你們真的...太像了。”

    雖然知道她很狡獪，但這句解釋卻很誠懇，弄得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忍不住問道：“我這樣彎著腰，也和他很像嗎？”

    “是啊...就是這樣最像了。”按在我脖頸處的那隻手似乎正在不斷地撫摸著。

    我突然想起來了，在我和她成為好朋友之後，某一次體育課的情景。那時候，老師讓我們練習跳山羊，大家都在互相練習，唯獨她躲得遠遠的，像個透明人似的不願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放學的時候一問她，才知道她小學的時候就玩過這遊戲，結果不慎被絆倒，還摔得挺重，所以從那以後就對跳山羊這項運動產生了恐懼感。

    當時作為她死黨的我，也像現在這樣在她面前彎下了腰，並且不斷地鼓勵她振作起來。最終，她從我的身體上飛躍而過。不過雖然有了那麼一次成功，她還是承認，那種恐懼感並沒有完全消失。

    對這種遊戲都會感到懼怕的她，又是怎麼成為一名騎士的呢？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那次跳山羊，她也像現在這樣，摸過我的脖後，還曾經開玩笑地說過，說我的脖後很滑，手感很好。呀！這麼說起來，她還是在試探我！

    “不是...真的不是...”她喃喃自語道。

    嗯，當然不一樣了，爲了舉起路德維希給我準備的那些鋼筋，我的脖頸早就磨得十分粗糙了，想必她應該是非常失望吧。不過不管怎麼說，她的這些舉動看起來都是想要證明我的身份，這讓我又有些感動：她始終沒有忘記過我。

    就在我鬆了口氣的時候，背上突然一沉，她已經騎上來了。

    這讓我很是詫異，因為她的動作太快了，而且十分地準確，落坐之後，沒有絲毫的搖晃...沒有幾年騎士訓練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沒等我驚訝完，她的一雙膝蓋已經頂在了我的雙肋之下...這又是一個非常精準的動作，通常不熟練的騎手往往在夾腿時由於太過於靠後，而夾在了坐騎腰部較為柔軟的部位，明明是用來讓坐騎起步的命令，卻往往讓坐騎一下子沒法使力。事實上就連雅美也沒做對過，不過她卻是因為和我太親近，時常把腿依靠在我的腰間，而不是膝蓋那樣堅硬的部位，所以她的動作雖然一直都是錯的，卻並不讓我難受，我們也都沒想過要去修正。

    我開始用力奔跑了起來，沒跑出多遠，背上的雪妍就稱讚起來了：“你果然好厲害啊，真棒！”

    我發現就連她的這句稱讚也是完全符合騎士訓練標準的：適時地給予坐騎恰當的鼓勵。

    所以，我背上的這個多年不見的好友，根本就是個騎術十分純熟，甚至可以稱得上精湛的騎士。她這些本事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一晃神之間，她開始拉動韁繩，測試我的轉向能力了。這對我來說當然是小意思了，非常輕鬆也非常精確地完成了她的每一個指令。但不過幾秒之後，她就開始手腳並用了。

    看來雪妍是想把我的水平和特點完全摸索出來，就我個人而言，是很不想讓她得逞的...不管怎麼說，我的意識裡還是隻能允許雅美有這個資格。可是雪妍的動作又是那麼的乾淨利落，讓我也不禁想要看看她到底還有多少能耐。

    突然間，我想起來了，不管雪妍怎麼努力，她也不可能知道我還有一套肌肉反射大法。這算得上是雅美的家傳絕學了。而且肌肉反射區的那些神經元雖然敏感，但也是非常細微的，只有用力部位非常精準，角度也非常精確，纔有可能刺激得到。雪妍顯然是做不到的，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就讓她爲所欲爲一番吧。

    沒過多久，她開始操控著我攀爬那些廢棄廠房的樓梯了，並且還不時地讓我在一些廢棄的機械部件之間跳來跳去。這是有點大膽了，因為這畢竟是我們的第一次配合。

    不過，我覺得在她的駕馭之下，非常的舒服，就像是我們早已是配合多年的同伴關係一樣。毫無疑問，當我和她的能力都達到一定水準時，是完全有可能發生這種感覺的。但我還是想著那個問題，她的騎術到底是在哪兒學來的？

    我還想起了另一段往事。當時作為我同桌的她，有時也會因為我過分的散懶而有點生氣，曾經不止一次地責問我為什麼不好好學習。

    “你就不怕留級嗎？”

    “怕有什麼用？該來的，躲也躲不掉。”我當時就那麼混蛋。

    “唉，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見面。”

    “我們現在不是天天見面嗎？”

    “我的意思是，等我以後畢業了，回來當老師的時候，你還是這裏的學生，那可就好玩了。”

    “你要是老師的話，我也許就不遲到，不早退了。”

    “你有那麼聽話？”

    “我直接曠課...”

    想不到的是，再見面的時候雖然沒有成為師生，但好像身份比師生還要讓人頭疼。嗯...但是這絕對和學習是無關的。

    時間雖然並不長，但這段試探配合的過程著實讓我吃力不小，尤其是後來的那些技術性動作。因為那些廠房裡沒有燈，我們也沒打手電，只能靠著極為晦暗的月光來摸索著前進。我寧可跑上個幾十公里也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大半個鐘頭過去，她終於消停了下來，開始控制我退出了廠房，沿著旁邊的那些大道緩緩地步行。

    “我覺得我們的配合好棒啊，就好像我們配合了很多次似的。”她欣喜地道。看來她和我的感覺是一樣的，“對了，你覺得怎麼樣？”她又問道。

    “嗯...你很熟練，擁有很完美的技巧。”我說了實話。

    “那你覺得，我以後是不是有資格可以和你長期在一起配合啊？我真的覺得，我們的配合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啊。”

    這是一個紅果果的邀請，而且語氣也非常客氣，甚至充滿了柔情。但是這也是一個陷阱，尤其對那些騎士是女性的男坐騎來說。學院裏的不少身份為坐騎的男老師都曾私下裏提醒過我們，他們當年是如何因為主人的一句甜言蜜語，就不動腦子地簽下了終身的賣身契...

    何況，我更加不能答應她的原因是：我還有雅美。

    “我想...我們應該能配合上一段時間...”我回答道。

    “才只是一段時間麼？”她顯然有些失望。

    “那要看你在這個賽場裡準備打多久啊，對了，你為什麼會來參加這裏的比賽？這種比賽可是比較危險的。是因為錢嗎？”我故意避開話題，反過來探尋她的目的。

    “倒不是因為錢，是因為工作啦。”

    工作？我正打算繼續追問的時候，一個鈴聲響了起來，是她的電話，她當即很有禮貌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先接個電話。”

    “喂...是我...啊...親愛的...嗯嗯...都還好...已經找到了...嗯...這個坐騎好厲害啊，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有那麼好的運氣，他居然挑中我了...嗯...到時候讓你也見識見識他的厲害...”

    ‘親愛的’？我的腦子蒙了...

    知道昔日的好友已經有了自己的伴侶，我應該很高興的，況且，這麼一來，也解除了我心裏的另一個恐慌，我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麼對不起雅美的事了。

    可我為什麼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