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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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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後事

    等辛時回到將軍府時,眼前縈繞的就都是那潔白了……驃騎將軍戎馬一生,還未嘗到兒孫滿堂的喜悅之情,就提前懂得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感。府上原本歡歡樂樂的氛圍,此時也收斂得不像話,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眼角眉梢都在向下耷拉著,更是有小小的婢女們三五個湊成一團,拿著帕子不停地在擦拭著眼淚。

    辛時很討厭這樣的氛圍。她想到原本的石榴,想到那個爲了愛情願意奉獻出自己雙眼的女子,接著逢樂的音容笑貌又不自覺的鑽到了她的腦子裏,她想到跟這個爽朗的女孩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到她的堅強,她的無奈,她的決絕。這兩個女孩子的身上都有著相似的衝動,和同樣的犧牲。她們真的是太過喜歡心裏的那個人,所以就算把自己最美好的,最值得珍貴的東西奉獻出來也絕不後悔。

    辛時感覺眼角不自覺的又留下了什麼,那股液體隨著她的輪廓不斷的下降、下落。可是,這世間的情愛,為何僅僅只是考驗這麼多可憐的女子呢?為何受傷的、付出的總是女子更多?她不想想起那個人來的,她其實好久都沒想到那個人了。可是此時此刻,她也不自覺地把自己跟石榴和逢樂作比較,都是在愛情裏付出,她也未必就比這二人犧牲的少。

    可是她跟逢樂一樣,都未曾得到來自心上人的全部的愛,或者說,她還不如逢樂,那冷清清冷的帝子或許從來都只是把她當做神眼而已,僅此而已,就連地位都從來未曾是平等的,又何來的感情呢?

    想到此,辛時的心就愈發冷了起來。她不知自己的劫何時能渡完,更不知他對她說的,是不是真話,還是說僅僅是希望她不會恨他,所留下的未走心的託詞?她突然想,還不如不碰見石榴、逢樂她們了,如果不曾相遇,是不是就可能沒有發生這麼多接二連三的禍事?是不是也有種可能,她們還能好好的、完完整整的過完這一生。哪怕是無人相愛,只是好好地過完這輩子,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種幸福?

    辛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著什麼,只是她的思緒不自覺的就放了空,更是不自覺地就神遊天外。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發現,自從自己下界了之後,她就變得再也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這滾滾紅塵彷彿有著什麼力量,讓所有來此一遊的人都得到了什麼,同時,也都失去了什麼。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她也更無法確定自己的得失到底是什麼,她只能相信這是命。是上天鐫刻在三生石上的痕跡,可是……她本身不是不信命麼?為什麼此刻,卻用這種藉口來為自己推脫?

    辛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只是覺得自己很亂、很亂。那腦袋裏的東西沉沉的,壓得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想要做什麼。而此時,門口的喧囂打破了她腦海中的天人交戰。那聲音……聽著很是熟悉。又是熟人來訪。

    蘇樊知道自己不該過來,他著實是沒什麼臉皮可以求驃騎將軍一見,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到懷裏揣著的還在跳動的那顆心臟,他還能感受到那種炙熱的溫暖,他還是不想承認,到底是因為他的懦弱,所以讓一個如此愛他的女子輕易地捨棄掉了自己幸福美滿的家庭,捨棄掉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捨棄掉了自己原本擁有的一切的一切……

    他想要親眼見見逢樂,他想要送逢樂最後一程。哪怕,他不是站在她希望他站在的那個位置,可是,他就是想要過來為逢樂送送行。哪怕只是遠遠地一見呢?

    逢樂的棺材就被停在院子裡,正正方方的擺在中央。原本肅靜莊嚴的將軍府此時更是安靜得不像話,來來往往的侍衛和婢女都在有條不紊的在處理著事情,蘇樊看著那口棺材,身體的某處就開始張牙舞爪的叫囂著,肆虐著、翻騰著,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逢樂的感情竟然這麼深沉。

    他,原來竟是喜歡逢樂的麼?

    懷裏揣著的盒子,不知道是不是接近了本體,跳動得更是熱烈,那顆心臟在他胸前不斷地撲通著。他想到自己做的一切,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撲通一聲,他跪在將軍府門前。只是就這樣靜靜地跪著。旁邊有很多來來往往的行人和進進出出的侍衛婢女,他都不去管了。不去聽他們在說著什麼,也不想管他們到底是怎麼想他,他就想這般做,所以他就做了。他覺得這樣即便是不能挽回些什麼,可是至少,她能看見,蘇樊想親口告訴逢樂,他現在的想法。他想要跟她在一起,他想要娶她!

    可是,逢樂現在已經安眠在他眼前的那口漆黑的棺材裏了,他無論是說什麼,做什麼,他的那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都不會醒來了。每次想到這時,他都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是要停止了一般,被麻痺了一樣,連痛都沒有了感覺。他想不出如何來懲罰自己的錯誤,他只能長跪在逢樂的棺前,就這般長長地跪著。

    許是潛意識裏,還是保有著什麼希望,希望那個手裏總是捏著一節鞭子的少女笑嘻嘻的走過來,對他說“你在這兒跪著幹嘛?傻啦?”那麼他一定狠狠地把她抱在懷裏,告訴她,他又都喜歡她,他到底有多在乎她。

    可是……那只是幻覺罷了。

    到底有著一雙精緻的繡花鞋站在了他的面前,蘇樊滿是期待的抬眼瞧,陽光的直射下,他竟然有些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臉。

    “你這又是何苦。”那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很是不解的樣子。

    蘇樊很煩,蘇樊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了!他只是想靜靜的陪著逢樂,他只是想在她家門口等著她而已。怎麼那麼多人都來打擾他!?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怎麼所有人都不想讓他稱心如意?

    辛時瞧著眼前隱隱有些瘋魔了的男子,她腦海裏想到了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按那逢樂的話,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不知是熬了多少個晚上,打著瞌睡翻遍了多少本書,才找到這麼一句很是貼切他的形容。

    可是,逢樂去世了。她的君子也不再是那般相貌堂堂。或許,他真的是愛逢樂的吧。所以,才這般感動,才感觸這麼深,才反應這般激烈。可是那又有什麼用?逢樂,早就已經魂歸,現更是不知在何處。

    如果逢樂投胎了,辛時其實是希望她多喝一些忘情水。忘了蘇樊吧。世間情愛著實太苦,希望她下次,能找一個良人,和和睦睦的一生。不求多福富貴,只願兩人比翼相飛。

    蘇樊還是那般跪著,自從抬起頭瞧見辛時的模樣後,就再也未曾抬頭過。彷彿時間都停滯了狀態,彷彿所有人都與他無關,他像個雕塑一般就在那直直的佇立著,未曾多言語,也不管人動作,只是那樣靜靜地跪著。

    辛時上次,是用術法困住了蘇樊,讓他站了整整三個時辰。而此時,竟是蘇樊自願長跪於此,可是有什麼用呢?辛時想,她為逢樂感到心疼感到不值得,同時更是把這些心疼化成了憤怒轉移到了蘇樊的身上。她覺得她其實是該恨蘇樊的,可是蘇樊整個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她看見這種狀態下的蘇樊,又是心裏隱隱的捨不得了。

    她能看到蘇樊深沉的愛意,和真心實意的悔過。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愈發的疼惜逢樂。

    良久,蒼白著頭髮的驃騎將軍出了府,他看著長跪在地上的蘇樊,更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的把蘇樊扶起。跪的時間太久了,蘇樊的腿已經麻木,連站起來這種原本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在此刻竟然也跟登天一般困難。

    可是他還是顫抖著站了起來,身體崩的直直的,可眼神卻躲閃,不敢瞧著這位已經年邁的、已經白髮蒼蒼的老人。他愧疚,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者。

    “不怪你。這都是命。”驃騎將軍的話像是隨著一口長長的嘆氣中從口中傳出。他用著那雙曾經幫這皇天打下江山的手,從裡懷中拿出了一張薄薄的紙,“你回去吧。以後,我們也別再見面了。”

    蘇樊顫抖著雙手,把那張紙接了過來,那輕無一物的紙在此時竟是像泰山一般沉重。驃騎將軍再也沒說話,轉身回府,同時也讓下人把周遭的百姓都趕走,他不想讓任何人來吵了他么女的清幽。

    蘇樊瞧著那像狗爬一般的字跡,在那邊拿著信許久都未曾動作……

    辛時不忍再看,也跟著回到了將軍府。就在大門被緊緊關閉的那一剎那,她似乎是瞧見了蘇樊臉上閃爍著晶瑩的光。而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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