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別愣著啊，這是你父親~”李大伯笑容滿面，見牙不見眼的。“昨兒個我們這邊發了洪水，全靠石榴跟辛時姑娘他們的幫忙，我們才能像現在這樣活著，她們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經過昨日的事情，石榴在村裏的地位一下子就從人人喊打的妖怪變成了救人姓名的活菩薩，蕭炎頗有感慨的抿了抿嘴唇。這人吶，就是變得極快，上一秒還是怒目而視，下一秒就親如好友。變臉之快不禁讓人感慨萬分。

    不過，石榴這姑娘很是善良實惠，說到底……其實就是一根筋，傻乎乎的。彷彿世界上一切的惡，到她這裏都能被淨化成人世間最美最純真的善，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容，那笑像是蜜糖一般讓人心甜。

    “哪裏的話，都是大家的功勞。”石榴揚起一抹笑，落落大方的接下了話。

    蕭炎衝着辛時挑了挑眉，兩個人默默地退出這個圈子，給石榴跟這位石榴血緣上的父親一個交談的空間。就連熱情的李大伯，引導了路之後，大大胖胖的身子也走得悄悄。原本熱鬧的院子，霎時間就安靜了下來。一切悄悄。

    來來往往幾句話了，然而她所謂的父親依舊沉默著，莊嚴又肅穆的臉上並不能看出一絲喜悅之情。石榴的心裏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明明……都不期待有什麼父親的，怎麼偏生還會感覺心臟的部分有點疼呢……

    上官曄是什麼人，他可是一方縣太爺，大大小小的官見得比石榴見過的人都多，就石榴那種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她所有的心思。

    上官曄眸子沉了沉，閃過了幾絲不甚分明的情緒，然後開了口：“夏如真是你母親？”

    石榴昨晚在腦海中推算了無數種她這位父親可能會問的話，沒想到他千萬種問法都規避得完美，這一句，問得突然，也問得乾脆。

    “是的，夏如真是我的母親。”石榴的聲音很脆，聲調很穩，帶著一種著重的強調，“那您是誰呢？”

    “上官曄，也就是你的父親。”上官曄開了口，上前走了幾步，看了看院子裡殘破的景象，又瞅了瞅被洪水沖刷過的潮溼的椅，終究還是沒找到地方可以坐一坐。索性抖了抖袖子，整了整冠，“你同你母親長得很像。我一直在找你們。”

    石榴被前幾句話的冷淡傷了心，再好的性子也不禁被這樣一句又一句的傷。三句話，每一句都是對她說的，可是有哪句是對他跟夏如真的女兒說的呢？

    上官曄這麼多年一直對夏如真的出走飽含怨念，就即便是在來的路上，在見石榴的前幾刻鐘前，都還是覺得心有抱怨。所以即便是知道，剛同石榴相見，應該委婉婉約的同她對話，可話到口出，卻怎麼也溫和不起來。明明是個官場老手，說話技巧多得不能更多，巧舌如簧的本領更是讓人佩服之極，可就是……沒辦法啊。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一直在暗暗地觀察著石榴的反應，見石榴神情低落了下來，隨即也稍稍改了口，聲音低了些許，有那麼點溫柔“石榴，這麼些年，你還好麼？你母親……怎麼樣了？”

    石榴其實一直是個外向的性格開朗的人，可是，上官曄沒關心她，她倒是還好，只是稍稍有些難過罷了。可是，上官曄這個時候改了路子，換了語氣，雖然只是一句關心，卻還是讓她的鼻尖開始酸澀起來。

    畢竟還是個孩子啊，從小到大，哪裏會有個長輩一般的人曾這樣語氣，這樣問候的關心過她呢？她以堅強作的屏障一下子就被瓦解，眼淚不自覺地，就迷住了雙眼。

    上官曄看著眼前梨花帶雨卻偏生一聲不吭的石榴，心尖上不自覺的顫了顫，有著什麼樣的情感就像閃電一樣嗖的劃過，沒惹得人注意，也沒帶動怎樣的風波。

    石榴用著自己的帕子，輕輕地撫著自己的眼角，展露除了一種從未曾有過人賞的一種風情。那是骨子裏就帶來的，旁人學也學不會的。

    上官曄不禁想到了她的母親，那個眉目繾卷，眉眼卻溫柔，一舉一動皆風情的女人。起初，也是這般令人迷醉的梨花帶雨，讓他很是迷醉。

    ……

    “別在這了，跟我回去吧。做你原本就應該做的金貴的大小姐。”上官曄言之鑿鑿，語氣殷切，“回去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有人管你規範你，更不會有人嘲笑或者欺辱你。你將受很多人敬仰，可以做更多你想要做的事。”

    石榴搖了搖頭，“可是我現在就很好，我過得很幸福。”她的語氣簡直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想到了什麼人似的，眼睛裏的歡喜都乘不住，直從眼角處溢出來。

    “那是因為你還什麼都沒接觸過。等你站到更高的地方，看到更遠的遠方，就會發現，現在這些不過是你腳下走過的一塊小小的地方。”上官曄不再說話，只是看著石榴，目光沉沉，他的眸子太深沉，石榴這種小姑娘完全看不懂，就像他說的話，她下意識就想去反駁，想去跟他說“你說的不對！”但是，經歷的太少的小少女，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去反駁，該用怎樣的論據去同他辯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珍惜著什麼。是他，還是……別的什麼。

    這對父女，就在略有些蕭瑟的風中站著，兩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空間裡，沒有人去開口打破這個安靜的氛圍。

    一直站著，思索著，考慮著，最後——

    “我沒要求你現在就跟我走。你可以再想想，考慮考慮。畢竟我是你的父親，自然不會願意讓自己的骨肉流連在外。我會再來看你的，希望那時候，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上官曄是這麼說得，然後又抖了抖袖子，整了整冠，也沒用石榴送，也沒再說多一句話，就這樣乘著陽光與風，踱著步子走了。

    他的這位父親，乘著光來，又踏著光去。什麼都沒被改變，除了石榴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