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不要忘記我的擁抱

    任何事物，在不被掌控的情況下，往往很容易偏離軌道。

    再聰明的智者，運籌帷幄之間，也必須時刻盯緊情況的變化，否則，事情的走向或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說不定。

    原本，在所有人看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獎金活動。

    但現在，這個活動看上去，更像中世紀的異端審判。

    各種殘酷的手段層出不窮，一旦有人開了頭，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最開始，是用繩子勒。

    第二個，是拿著木棍毆打。

    第三個，拿著玻璃瓶猛砸頭部。

    第四個，戴著拳套痛扁。

    第五個，是金屬球棍……

    第六個……

    第七個……

    所有人都陷入了癲狂，沒有人阻止，也沒有人不安，他們發狂一般叫囂著，獎金花落誰家已經不重要，他們血液中殘酷的一面被這殘酷的畫面**起來，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許塵的額頭上殘留著玻璃渣子，深深地刺在肉裡。

    他趁著交棒的間隙，伸手把渣滓摘下。

    神色淡然，面不改色。

    人偶，提線人偶，木桐瑛的評價竟是如此準確……

    到第三十三個的時候，一個半小時已經過去了。而許塵的身體已經被虐了二十幾次，收到過打擊的頭部開始流血，兩隻手的手指被鋼針穿透，再抽出，血“咻”的一下噴了出去。

    沒有人喊停，空已經放下話筒，靜靜地看著許塵。

    第三十四個。

    血流進眼睛了，許塵的視野被染紅，但是他甚至不多眨一次眼睛，就這麼注視著前方。

    第三十五個。

    他在看什麼呢？他在想什麼呢？

    第三十六個。

    在這個人間煉獄當中，他究竟以什麼東西為支柱，纔沒有倒下呢？

    第三十七個。

    不……或許他並沒有支柱。現在的許塵，只是因為還活著所以活著，只是因為還能戰鬥所以戰鬥。

    第三十八個。

    哪怕哪一天他再也站不起來了，他也不會感到遺憾或是失望，自然也不會覺得慶幸。

    第三十九個。

    他只會接受這一切，就像曾經接受了徐罪之死一樣。

    第四十個。

    人死不能復生，所以不論真正想法如何，許塵都不反抗，他接受了。

    木桐瑛默數著人數，原本她還有“將傷害過許塵的人全部抓起來打到殘廢”的想法，但現在，她已經不這麼想了。

    因為許塵根本沒有感情，他不會憤怒，也不會傷心。

    這是他計劃裡的一環，這是他抵達目的地的手段，那虛假的憤怒正好印證了這一點。爲了目的，他甚至可以做出自己不習慣的事情——偽造情感，那麼這點小事他當然能夠辦到啊。

    心中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無盡的祈禱。

    希望最公平的時間之神可以稍微眷顧一下這個歷經殘酷磨難的少年，讓時間過得稍微快一些。

    終於，這場瘋狂的虐待秀終於迎來了終點。

    最後第一百個人，也就是最後一個。

    臺下的人們叫喊著“讓他哭！”“讓這個沙包的表情扭曲一下吧！”這樣的蘊含負面情緒的臺詞。只剩下最後一個，而許塵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這一點讓下面的人們的瘋狂攀升到了極點。

    上臺的，是一個胖子。

    他一路小跑，沒幾步就氣喘吁吁，胖嘟嘟的手上拿著一本素描本。

    “……？”

    空疑惑地看著這個胖子，心說這位仁兄，你拿著本子想幹嘛啊？難道里麵畫着什麼不良內容，想讓許塵看嗎？

    這個胖子看了一眼許塵，笑了笑，他一笑，眼睛基本就被肉遮住，看不清了。

    許塵也沒有特意去看他，直視前方。

    胖子拿著素描本走到他跟前，說道。

    “來來，小夥子，看看這個就好。”

    說著，他翻開了素描本。

    那是一幅看不出是什麼的畫，無法確定畫的主體是什麼，就像一塊塗鴉。

    許塵瞄了一眼，也沒什麼感覺。

    然後胖子將素描本的每一頁紙撕下來，並用隨身的膠帶將其粘在一起，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沓。

    “那這一次，看看這個吧。”

    胖子展開十六頁畫紙拼成的圖畫，展示在許塵面前……

    站在許塵身後的空也看到了這幅畫，當即瞳孔放縮，臉色鐵青，連連後退，差點站不住腳。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看懂！

    但是異能者強大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被死神盯上一般的恐怖。

    分明只是一幅看不懂的畫而已，但是空止不住地發抖。

    那個胖子若有所思地看著許塵。

    而許塵……他很自然地看著這幅畫，各個角落，每個細節，好歹也是最後一個了，許塵覺得多費點精力會意這幅畫也沒什麼。

    但是他什麼也沒看懂。

    這是什麼東西？

    就像塗鴉，但是色彩太過混雜，看不出來到底調了多少色彩在裡面。

    三分鐘的鈴聲響起，活動終於結束。

    胖子捲起畫，深深地看著許塵，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開什麼玩笑！”

    “對呀對呀，就這樣了嗎？沒有了嗎？”

    “誰來讓這個臭沙包變個臉啊！”

    活動結束，許塵的表情安然無恙，但是觀眾不幹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叫吼著。

    有的，甚至將手裏的東西朝許塵丟去。

    “……音。”

    空終於收住心神，目光變得冷冽起來。

    音會意，走到前面，擋在許塵面前，紅唇輕張，無形的音波猛地擴散出去，將所有人推翻在地。

    力道把握得很精妙，所有人只是跌了個跟頭而已，並沒有受傷。

    “好了好了，今天的活動就到這裏，很可惜，這十萬元美金沒有哪一位可以帶走。感謝各位的支援，現在我宣佈，活動結束！”

    言畢，沙漏的人立刻行動起來，開始清場。

    許塵站了起來，扭動脖子。

    化妝坐了幾個小時沒動，活動開始時又坐了五個小時，許塵渾身骨骼都嘎吱作響。

    幾道影子穿過了沙漏成員的包圍，一下子來到場中，與許塵對視。

    沙漏成員們也是大意，本以為這裏只是普通人，卻不曾想有幾個異能者混在裡面，才漏了。

    木桐瑛看著許塵，一言不發。

    許塵此時此刻的形象是在狼狽。

    不說一身黑衣被五顏六色的不知名液體沾染，頭部纏著白色的紗布，被穿針的手指雖然已經痊癒，但是凝固的血液還黏在上面。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恐怕還有不少淤青，身體內部，骨頭也不知有沒有斷裂。

    這也難怪，畢竟他在這五小時裡，幾乎是在虐待的環境中度過的。

    一般的異能者，恐怕早就昏厥了。

    許塵到現在還支撐著身體不倒下，足見他的意志力有多麼恐怖。

    “無塵……你還好嗎？”

    木桐瑛想了很久，卻不知道除了這句話以外，她還能說些什麼。

    “還好。”

    許塵淡淡地說道。

    雙方保持沉默，沙漏成員也自覺離開，不去打擾他們。

    李木心剛要開口說點什麼，許塵卻搶先說道。

    “不要集體行動比較好。”

    許塵對著木桐瑛，緩緩說道。

    “這一次的對手，擅長偽裝，異能也是偽裝，他甚至以副部長的姿態騙過了我，你們要怎麼做與我無關，但是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了，在一切水落石出以前，誰也別相信。”

    “那你為什麼要和沙漏的人一起行動呢？”

    木桐瑛冷冷地問道。

    話一出口，她也嚇了一跳，為什麼自己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因為，我打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他們。只是他們給的情報，最符合實際罷了。”

    木桐瑛默然。

    “這個對手，嗜好折磨，羞辱，虐待意志力堅定的人類，要小心……”

    許塵講完了，轉身就走。

    木桐瑛眼看著許塵越走越遠，突然一個箭步衝到他身後，一下子抱住了他，不顧他身上的髒物，緊緊地，緊緊地，生怕下一秒許塵會消失一樣，緊緊地抱著。

    “好暖和……”

    “……”

    許塵沒有回頭，也沒有掙扎，靜靜地等著。

    “要記住，哪怕死掉了也不要忘記，這是屬於我的擁抱，也是屬於我的臺詞，要是哪天你弄混了，我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唷。”

    “……嗯。”

    許塵點頭。

    木桐瑛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手。

    許塵扭頭瞟了她一眼，慢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