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羅愛從沒有見過我如此嚴肅，所以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羅愛最後把我帶到城裏北邊的一條老街裡，周圍都是汙水，很髒又很亂，尤其開了很多大煙館。在那些煙館門口有很多坐在、躺著的煙鬼，他們都是沒有錢的人，只能在外面拼命吸著從煙館裡飄出的煙味。

    “沒想到到了現在還有這麼多人吸大煙。這人一旦吸上了這玩兒，就等於廢了。”我說。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佝僂老人走到我們面前，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伸到我們面前，在行乞要錢。

    羅愛看見對方那麼老了，而且瘦到皮包骨，一下子心軟，想要給對方一些錢。

    我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不能給，這人一看就是吸大煙吸到頭了，不能同情，否則其他的大煙鬼都會一哄而上，咱們想走都走不了。”然後拉著羅愛快步走過那條大煙街。

    “大哥，其實我也知道不能同情他們，不過看到剛纔那老人，我就想起了舅舅，所以就想給他一點錢。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舅舅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羅愛說。

    “應該快到了吧。”我問。

    “再往前面走，一株木棉樹下的房子就是了。”羅愛說。

    想想我們這是有求於人的，兩手空空上門不太合乎人情，得買些禮物才行。

    “你舅舅平時最喜歡吃什麼？”我問。

    “怎麼會這樣問？”羅愛說。

    “咱們有求於人，總不能兩手空空上門去，一點禮貌都沒有，人家纔不會答應幫忙。”我說。

    “舅舅以前最愛吃桂花糕，不過一定要御廚做的。皇上被趕出紫禁城之後，御廚也都被遣散了，舅舅就收留那個御廚，後來家道中落，給不出俸祿，御廚就跑了。現在除了吸大煙，舅舅對吃的不講究了。”羅愛說。

    “那咱們總不能買大煙給他吧？”我說。

    “如果六爺想要求我舅舅做事，投其所好，也只能買大煙膏給他做禮物了。”羅愛無奈說道。

    最瞭解敬親王的應該只有羅愛了，既然她這樣說，那我只得走進煙館買了兩斤大煙膏，作為給敬親王的禮物。

    街尾果然有一株木棉樹，滿地落葉，沒有人打掃，在大樹旁邊則有一間青磚瓦房。那瓦房是羅愛典賣了一對宮廷翡翠耳環買下的，現在只有敬親王和一個伺候他幾十年的老太監居住在裡面。

    羅愛走到門前，有點猶豫，先拿出一條絲巾，把臉給蒙上之後才敲門。

    屋子裏麵傳出一陣咳嗽聲音，過了很久一會纔有一個留著後半邊頭髮的老頭開門。那老頭看見羅愛，驚呆了，說：“格格，格格，真的是您嗎？”

    “寧公公，是我，你最近好嗎？”羅愛說。

    “老奴很好，就算不好，見到格格您也立刻變好了。”寧公公哭著說。

    “沒用的傢伙，哭什麼，還不趕緊讓我外甥女進屋？”屋子裏有一把蒼老的聲音傳出。

    寧公公便趕緊請我們進屋，然後便到廚房準備茶水。

    屋子裏的擺設都很簡陋，一張桌子，三張凳子，桌子上還有一碗粥和幾個饅頭，但原封不動。一個老頭側躺在旁邊的床上，滿臉皺紋，手腳猶如枯樹枝，有氣無力地躺著，雙眼從沒有張開過。

    “瑾蓉見過舅舅，給舅舅請安。”羅愛說。

    “嗯。”敬親王應了一聲。

    但這個嗯聽著更像一個哼。老頭依舊閉著眼睛，對於外甥女的回家，一點高興勁也沒有。

    這個老王爺命只剩下半條了，可架子有增無減的樣子。

    “他是誰啊？”敬王爺忽然問。

    這老頭雖然沒有睜開過眼睛，不過耳朵還是很好使，聽腳步聲聽到了兩個人。

    我正想說話，但羅愛卻阻止。她說：“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本王看他就是為你贖身的人吧？好傢伙，你離開了青樓，長翅膀了吧？會飛了吧？居然到現在纔回家看望本王。”敬王爺怒道。

    “沒錯，他就是為我贖身的人，而且還是我的恩人。”羅愛說。

    “他有錢嗎？是當官的嗎？”敬王爺問。

    “他沒有錢，也不是當官的。”羅愛說。

    “那就是窮小子，怎麼能配得上你呢？這不是給咱們滿族人丟臉嗎？”敬王爺怒道。

    此時，寧公公把茶端到，說：“格格請用茶，這位公子請用茶。”

    我看了一眼，發現一大碗熱水裏都只放了一片茶葉，而且還是粗茶葉。他們現在的生活可謂是貧寒之至，連粗茶都喝不起了。

    “窮小子不配喝咱們家的茶。”敬王爺大聲喝道。

    這個老頭還真把自己當王爺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們的王朝早就被趕出關外去了，居然還在這裏擺譜，狗眼看人低。再說，那碗根本算不上茶，讓我喝，我還不想喝呢。

    只是想到待會還有求於他，這口氣就嚥下去，不跟他計較了，更何況他怎麼也算一個長輩，還是羅愛的舅舅，我得尊重他。

    羅愛還是顯得很平靜，雖然她對眼前這位舅舅心裏有怨恨，可不敢冒犯，也是忍氣吞聲的。

    “王爺，這上門便是客，您不要這樣。您今天還沒用膳呢？老奴先把飯菜拿去熱一熱。”寧公公說。

    “滾，這些算什麼飯菜，這是豬食，狗食。”敬親王怒道。

    “奴才現在便去買肉，買酒，王爺您息怒。”寧公公急忙跪下說道。

    “本王不要吃肉，也不要喝酒，本王要吸大煙，你快點給本王買菸膏去。”敬王爺說。

    “這......”寧公公頓時為難，肯定是囊中羞澀。

    “吸、吸、吸，您就知道吸，我看您現在連買米的錢都沒有了。您還不知悔改嗎？”羅愛終於忍不住了。

    “臭丫頭，你居然敢教訓舅舅了？果然放肆，目無長輩。寧公公，你掌她的嘴，讓她還敢不敢放肆。”敬親王說。

    “奴才不敢。王爺您息怒。奴才掌自己的嘴，您就恕格格的罪吧。”寧公公說完便左右開弓，狠狠地打自己的耳光。

    羅愛走過去制止寧公公愚蠢的行為，說：“寧公公，你不需要這樣，現在已經不是大清的天下了。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敬親王了。”

    這句話可謂是深深刺痛了敬親王的心，大清已亡，這可能是他最接受不了的事實。他用力爬下床，拿起柺杖朝著羅愛臉上打下去，嘴裏還狠狠罵著羅愛胡言亂語，是大清的罪人。

    我走過去一把抓住就要落在羅愛臉上的柺杖。

    “你這個草民，趕緊放手。不然，本王可就連你一塊打。”敬親王怒道。

    我沒有把手鬆開，說：“您是長輩，教訓晚輩是應該，可您打她哪裏都行，就不能往她的右臉打下去。”

    “放手，本王想打她哪裏就打她哪裏，你根本管不著。”敬親王說。

    我說：“這事我還真要管了，您可知道羅姑娘為什麼以面紗遮臉嗎？因為她臉上有傷疤。您又知道她臉上的傷疤是怎麼弄的嗎？那是因為......”

    “大哥，夠了，別說下去，求求你了。這畢竟是我們家族的事情，你就別插手了。”羅愛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