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田間的蛙鳴蟲泣和遠在兩公里之外的鼎沸人聲之外，四下一片寂靜。隨著我越接近房子，我就越大膽起來，因為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應該沒有在這裏。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是磕磕絆絆地摸到了房子的門前，雖然這裏已經破落了，但遠本的木門還完好地緊緊閉合著，我嘗試著輕輕推了一下，才發現門已經從裡面被卡死了。

    “咳咳！有人嗎？”我繞到窗子邊探了探頭，窗子同樣是鎖死的，加上灰塵和破落的窗戶紙，根本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我喊了一聲之後又等了十多秒，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這裏應該是沒有人的，張峰他們還不至於慫到這種地步。

    我調轉過頭，又踩著碎石嶙峋的小路跑回到大馬路上。

    ……

    雖然這些零星散落在馬路兩邊的小屋看起來距離很近，但一間一間地找下來，饒是我身體素質還算不錯，此刻也有些撐不住了。

    我站在馬路邊，叉著腰大口地喘著粗氣。夜色已經如墨入水一般完全擴散開來，剩下的幾間房子夜慢慢地隱沒在黑暗裡，變得不明朗起來。

    這樣不行！我咬著牙，艱難地直起了身子。照我這樣的速度一間一間找下去，恐怕還沒找完就看不見房子了。

    我不知道羅海鳴那邊情況怎麼樣，更不知道闞道君到底在搞什麼鬼，我來來回回起碼已經找了半個小時了，他們居然還沒有到。如果現在我身邊能多幾個人手，就好辦多了。

    我心有不甘地掏出手機，才發現螢幕上已經滿是未接來電和資訊的提示了。

    其中的一大部分電話都是闞道君發來的，柳依依也發來了幾條簡訊，剩下的則是方東和羅海鳴的訊息：這邊沒有發現張峰，我們正在趕過來！

    我找到闞道君的號碼撥了回去。

    “喂？”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粗著嗓子，感覺自己連大聲說話都有點困難。

    “我的江哥啊你總算是看到電話了！我們這邊已經出校門了，馬上就到！你一個人可千萬別……”

    “給我來說！”闞道君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又忽然響起一個女聲。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是柳依依。

    “江河！你能不能有點腦子？你一個人逞什麼英雄！我現在告訴你，我們這邊都沒有找到張峰，連一個小弟都沒有找到！他們人很多，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柳依依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吼，我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她那副聲嘶力竭的樣子。

    我聽得火冒三丈，同樣憤怒地罵了回去：“曹你媽！老子的事要你管了嗎？要不是你那個變&態的哥哥，老子現在他媽的哪來這麼多逼事兒！你他媽的看不慣老子你就滾遠點！方可可要是出了事，老子第一個弄死你那個變&態哥哥！”

    我罵得氣喘吁吁，因為氣力不接，最後更是彎著腰乾嘔了起來。

    “你！你他媽的給我好好地等著！”柳依依氣得語無倫次，憤怒地招呼了一句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感覺自己像是廢了一樣，這半個小時我林林總總跑了差不多七八公里路，身體早就已經到了極限。最後的那一頓吼更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雙腿發顫，一個趔趄就趴倒在了餘溫尚存的馬路上。

    雖然我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被噌破了一層皮，雖然馬路上的碎石咯得我臉上生疼，雖然地表的餘溫還有些燙人，但我此刻根本就興不起再爬起來的念頭。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什麼是比躺著更舒服的姿勢了。

    一分鐘後——

    我艱難地撐起身子，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方可可！方可可！我心裏默唸著方可可的名字，步履蹣跚地沿著馬路緩緩行走起來。

    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趕去你身邊。

    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吹得我精神一振。再去那些小房子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只會憑空消耗我已經油盡燈枯的體力。柳依依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用，至少她告訴了我，張峰他們，人很多。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們如果要帶著方可可藏起來，多半是會去那棟爛尾樓纔對。

    短暫的休息讓我恢復了些許體力，至少正常行走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但我還是不敢跑動，因為我不知道假如真的遇見張峰那一夥兒人會發生什麼。我可不想在拼命之前就已經氣力全失。

    爛尾樓的陰影融入夜色，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我只能透過它擋住天空的那一部分確定它所在的位置。相比之下，之前的那些小屋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真正走到爛尾樓附近的時候，我才愈加肯定起了我的猜想。遠遠看過去，爛尾樓的二樓有著星星點點的火光，我估摸著多半是手機的亮光。再走得近一點，我甚至偶爾能聽到一些男生聊天的聲音。

    我心中一陣激動，剛準備掏出手機告訴闞道君直接來這裏的時候，男生聊天的聲音卻是忽然逼近了。我定睛一看，暗道一聲不妙，黑暗裡有好幾個人影正朝著這邊走過來，多半就是張峰他們的小弟！

    來不及細想，我一個打滾就趴進了小道邊低了一截的泥地裏。

    腳步聲和談笑聲由遠及近。我趴在泥地裏，此刻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們在說什麼。就在我鼻子附近，爛泥帶著腥臭的氣息，不斷地衝擊著我的大腦，讓我幾欲作嘔；田間毒辣的蚊子像是一架架戰鬥機一般瘋狂地繞著我盤旋轟鳴，我捏起鼻子，它們就會往我的耳朵裡擠，我捂住耳朵，它們又會往我的鼻子裡衝。

    饒是我在農村長大，我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難熬的時刻。

    好在，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小道上的聊天談笑聲越來越近，從他們歡快的氣氛裡，我想他們應該是沒人發現我的。

    而我只要靜靜地等著他們完全走過去就行了。

    但事情還是出現了變故。

    腳步聲停在我旁邊不遠處，我心裏一驚，甚至以為自己是被發現了。

    “你們先走，我撒泡尿。”

    在我忐忑不安、屏息凝神的時候，小道上忽然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

    我暗罵一聲懶人屎尿多，又恍惚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嗡嗡的飛蚊聲讓我無法判斷他們嘈雜的話語，但是腳步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了一劫。

    無非就是再多忍耐幾分鐘而已。

    腳步聲漸行漸遠，留在小道上的人卻沒有一點尿尿的意思。我心裏既奇怪又惱怒，但又沒辦法發作。正當我準備抬頭看一眼他在搞什麼鬼的時候，小道上留下的人又忽然自言自語了起來。

    “啊，在哪尿呢？恩，我看這裏不錯……”

    他一邊笑著，一邊精準無誤地朝著我的位置走了過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忽然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就是張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