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格調從來都不會變樣，無非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各人說著各人言不由衷的話，既是對其他人的吹捧，也是對自己的吹噓，實在是無聊得很。

    但偏偏，作為組織者，我還不能逃避，只能裝出滿臉笑容與他們一起胡吹大氣。

    我已經有點後悔叫來沈風月和楚楚了。在我們這一群職校生中間夾著兩個大人，場面顯得有些怪怪的。沈風月雖然豪放，但對我們這些混得不怎麼樣的混子學生，明顯提不起任何興致。隔壁兩桌一邊拼酒一邊吹牛，偶爾說出幾句驚為天人的話來，便惹得沈風月一臉嗤笑。

    楚楚就更不用說了，她本來就是個溫和的女人，又身為老師，對於這樣混亂場面的厭惡，幾乎就是寫在了臉上的。

    這就苦了我們這一桌子上的人了，我們既不太好意思像另外兩桌人那樣狂放，又覺得只是安靜地吃菜，氣氛顯得過於沉悶。

    “來！江江……江哥！我敬你！”突然間，隔壁桌一個穿著夾克的男生端起酒杯歪歪倒倒地就向我這邊走了過來。看著他滿面通紅的模樣，明顯是已經喝多了。

    “江哥你……你牛逼，我我……我以後就，就跟著你……跟著你混了！我那天晚上也……也……嗝！”夾克男端著酒杯，夾雜不清地說了一通。他臉上雖然掛著笑，但因為酒精上腦的關係，面色扭曲得十分難看。

    最後，他甚至還打了個酒嗝，我就站在他的跟前，鋪面而來的酒氣差點沒把我給薰死。

    我強忍著心裏的不快，端起酒杯跟他喝了一口。

    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雖然後來敬酒的人並不像夾克男那樣爛醉如泥，但或多或少都已經有了醉態。這些人在平時的時候並不顯山露水，此刻沾了酒氣，再加上氣氛使然，一個個都變得膽大了不少。

    吹牛的、拍馬屁的……讓我覺得尤為不爽的是，這些人全他媽都是那十幾個老鼠裡的！

    這也不奇怪，闞道君那五個兄弟哪還需要跟我來這一套呢？

    一連喝下了五六杯酒，我的胃裏也已經有些翻騰了。眼看著下一個敬酒的男生已經蓄勢待發，我心頭火氣頓生，不由得一聲怒喝。

    “別敬了！”

    吼完之後我也懶得解釋，轉過身一臉陰沉地坐了下來。

    眾人被我嚇了一跳，都忽然安靜了不少，氣氛也隨之變得更加尷尬了。

    楚楚嘆了一口氣，忽然拉著沈風月的手站起身來：“風月，咱們走吧！江河，謝謝你今晚的款待了，下次我請你。”

    說完，她攏了攏頭髮，又四下看了一眼，客氣地說了幾句“抱歉，還有事”，也不等我有所反應，便推開椅子，拉著沈風月離開了座位。

    她大概也看出來一點問題了。

    我頭疼無比，心裏其實已經把那十幾只老鼠給恨上了。等過了今晚，這些逼，老子說什麼也得跟他們劃清界限！

    不過眼下……楚楚拉著沈風月，已經走到門口了。相比於楚楚，沈風月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臉上一直掛著那副淡淡的微笑。

    像是嘲諷，又像是惋惜。

    我趕忙跟了上去。

    雖然楚楚和沈風月知道我一直吊着她們身後，但直到走出飯店，楚楚才停下了腳步。她轉頭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說了聲“我走了”之後，才放開沈風月的手，朝著自己的住處離開了。

    我沒有去追她，其實我也不知道能跟她說什麼。

    沈風月和我面對面地站著。直到楚楚走得遠了，身影在黑夜中已經完全看不到的時候，她才朝我揚了揚下巴：“喂！”

    “什麼？”我恍然驚醒。

    “你就沒什麼要說的？”沈風月似笑非笑。

    “我……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搞成這樣……”我低下頭，現在除了道歉，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我早就應該知道的，楚老師她一直就不喜歡我這樣……混下去。”對於我這不痛不癢的道歉，沈風月連表情都沒有變。頓了頓之後，我只好明說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沈風月砸砸嘴，終於是開口了。

    “你醒悟得太晚了，而且你說的也不完全對。”

    我仰起頭。

    “楚楚已經猜到今天會是這麼個場面了。”沈風月聳聳肩：“不過她還是來了，其實她還是很在意你的。”

    我倒是不驚訝，楚楚畢竟也不是什麼小孩子了，她能事先想到這一點，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她最後還是忍受不了，離開了。

    “唉，這事兒吧，說句實在的，江河，也不能怪你。”沈風月露出微微無奈的表情：“真要說的話，那是楚楚她自己的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