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隨後眉頭一皺，語氣中竟然微微有些憤怒起來：“你是說那個被你救下的女孩兒？”

    我點點頭。

    “她很好。”我爸不情不願地回答了一句，臉色卻是更加難看了。我心裏一突，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趕忙接著問道：“爸，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我爸吞吞吐吐地應了一句。他一向木訥老實，也不太會撒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是在有意隱瞞。

    “爸！到底怎麼了？！”我更加著急了，難不成是柳依依情況並不太好，我爸不敢告訴我？可是柳依依對他來說畢竟是個外人而已……難道是他已經知道了我和柳依依之間曖&昧的關係？知道我可能喜歡她？

    想到這，我臉色一紅，畢竟我才十七歲，又還在讀書，這種事被身為父親的他知道，多少都是有點尷尬的。

    “真的沒事。”我爸大概也察覺到了自己剛纔有些不太自然，稍稍調整了一下表情之後，又和顏悅色地安慰了我一句：“她幾天以前就已經出院了。”

    我輕輕鬆了一口氣，不論怎麼說，我爸還不至於會主動說這種話來騙我。但自我提起柳依依開始，我爸的心緒就一直不太正常，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

    但任憑我想破頭皮，一時之間也難以想清楚其中的緣由。跟我爸又隨意聊了幾句之後，探監的時間也到了。玻璃的另一頭，一個獄警走到我爸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小河！爸爸一定會想辦法的！你在裡面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臨走前，我爸又一再重複著已經重複說過好幾遍的話語。我堅定地朝他點點頭，這種時候，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至少，我不能讓他在外面還要擔心我在裡面的生活。

    我爸的探訪給我造成了很大的觸動，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了一個多星期，我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也一無所知。雖然我在裡面大多數時間並沒有空去思考這些問題，但能多瞭解一點，對我來說始終是一件好事。

    外面的人在擔心裏面的生活，殊不知裡面的人也同樣想知道外面的情況。

    許多年之後我才漸漸明白，我們擔心的，其實終究還是自己：長久的分離會造成一切可能的後果。時間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毒藥，它能夠潤物細無聲地抹去一切痕跡——改變山川地貌，改變滄海桑田，改變人情世故，甚至是靈魂和信仰。

    脆弱的感情在時間面前，不過只是擋車的螳臂罷了。

    ——

    回到籠子裡，幾個“犯了錯”的漢子仍舊恭恭敬敬地站在牆邊，絲毫不敢有什麼異動。洪正泰瞥了我一眼，等到鐵門“哐當”一聲鎖上，他才抬了抬眉毛問道：“怎麼樣？見著誰了？”

    “我爸。”我沒好氣地應了一聲，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探監？”

    “嘿，這不是必然的麼。”洪正泰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拍拍我的肩膀回答道：“在這裏，被條子單獨叫走，無非兩件事：探監、提審。你回來得這麼快，總不至於是被叫去審問了。”

    我沒吭聲，作為被關了近十年之久的老油條，洪正泰的閱歷自然不是我能比的。

    “你爸跟你說啥了？這麼悶悶不樂的？”洪正泰自然是看出了我的不對勁，繼續大大咧咧地問道。

    “沒什麼……”我爸要想辦法救我出去的事，我並不想多說。一來是因為我覺得這事兒並不是那麼靠譜，二來這裏人多嘴雜，雖然我對洪正泰還算信任，但其他人我就沒那麼放心了。

    “行行行！你不說我就不問了。”洪正泰見我敷衍，也樂得清閒，乾脆直接擺了擺手：“婆婆媽媽的。”

    我苦笑一聲。

    幾分鐘之後，獄警又再次開啟了籠子的鐵門，送來了我爸給我帶的東西：一床家裏的鋪蓋，兩套嶄新的秋衣秋褲和換洗的衣服，一瓶家裏自制的醬料，還有一些包裝的熟食和水果。

    我抱著一大卷東西轉過頭，洪正泰眼睛都看直了。

    “快快快！給我來點吃的！”洪正泰這時候反倒成了小弟一般，替我接過了手裏的東西穩穩當當地放到了排床上，迫不及待地摸出一個蘋果張口就啃。

    “咯嘣”，蘋果的脆響引得眾人伸長了脖子。看來，大家都一樣，在這種地方，長時間接觸不到新鮮的食物，有點饞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這一次我就沒那麼好心分給他們了。且不說現在這麼緊張的關係，就算我想分，蘋果也根本就不夠。

    要是換做平時在外面，蘋果這種爛大街的東西我是絕對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但在這裏，我跟洪正泰的嘴臉也沒什麼兩樣——抓起一個就啃了起來。

    一邊啃著，我一邊將其他東西分門別類地理了理。當我整理到秋衣秋褲的時候，卻是忽然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這什麼？”我有些奇怪，趕忙用嘴叼住蘋果，伸出兩隻手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