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後的城市，空氣清新，稀薄的日光灑落在高樓中間，那淡淡的金色看起來很是美好。

    但空氣還是很涼，江雪簷剛把車窗開啟，就被風吹得咳嗽起來。

    顏融連忙黑著臉把車窗搖了上去：“我們先回家換件衣服。”

    “然後呢？”江雪簷見他說了一半，疑惑地問道。

    顏融看了一眼後座上的行李才說道：“找個地方把它們燒了。”

    去世的人，他們的東西都要燒掉。

    回家的路上，路過市中心的江南春曉，江雪簷叫顏融停車。

    江靖買的那套房子就在這裏，剛剛曹律師把鑰匙和地址都給了江雪簷，正好路過，她想進去看看。

    房子在二樓，一百五十平，江雪簷開門進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房子竟然已經裝修好了，雖然傢俱看起來不那麼奢華，但整個房子卻是按照江雪簷喜歡的樣子裝修出來的，有潔白的窗簾，牆紙是淡紫色的，連燈都是漂亮的水晶吊燈，一開啟，整間房子都變得亮堂起來。

    “我很早就來過這裏。”顏融在沙發上坐下，布藝沙發立刻陷下去一大塊：“就在那天我們把他送去那個房子之後，第二天他給我打了電話，房子裝修的意見他問過我，當時我說，這房子不如他自己住，我們還年輕，現在雖然買不起大房子，但等兩年，我總能買套合適的房子把你娶回家。”

    “他當時說，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前半生都沒操什麼心，現在也只能操這點心，他說，不想女兒一直住在租來的房子裡，還說，最遺憾的就是你不肯原諒他。”顏融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哀傷，實際上，江雪簷雖然跟江靖不那麼親近，但他卻時常會去他的租屋裏坐坐，有時候路過，就開著警車停在那裏，進去跟他打個招呼再走。

    他一直不願意搬出來，說是要把新房給女兒準備。

    那時候他就在想，天下的父母果然都是一樣的，於是對江靖更加關照，對他的過去，也不再那麼介意，人都是會犯錯誤的，現在他改正了，就很好。

    他並沒有想到，那時候江靖已經查出來了惡性腫瘤，時日無多。

    “他大概就是拉不下臉來跟你把話說清楚吧，但其實，他心裏面是有過悔恨的。”顏融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卻忽然發現江雪簷半天沒說話。

    起身走到她面前，才發現她又哭了。

    “醫生說，哭多了不利於恢復。”他抱她坐在沙發上：“而且，他已經走了，他感受不到你的悔恨和懷念。”

    “你猜他最盼望的是什麼？”顏融自顧自地說道，然後忽然話題不對，馬上閉了嘴。

    江雪簷淚眼朦朧地問道：“他最希望什麼？”

    顏融尷尬得咳嗽一聲然後牽著江雪簷進了一間較小的臥室。

    不大的臥室裏，竟然放了兩張嬰兒床，一張藍色，一張粉色，一旁的地墊上還擺放著一堆玩具，有小女孩的洋娃娃，也有小男孩的假槍和汽車模型。

    “他最大的願望是能有一個孫女和一個孫子，他說一個人生活太寂寞了，以後如果有孫子，他可以帶著。”顏融摟著江雪簷的肩，輕輕順著她的頭髮。

    她哭得更兇了，哭到雙肩顫抖，滿臉淚痕，就像個小孩似的，顏融知道有些感情是不能壓抑的，於是任她發泄。

    一直到黃昏時分，夕陽快要落山，江雪簷才漸漸停下來，一張小臉滿是淚痕，眼睛也變得紅腫，幾乎就要眯成一條縫。

    “你看你，像只小白兔似的。”顏融嘆息一聲，用毛巾沾了熱水，一點一點將她臉上擦乾淨。

    “好了，哭夠了呢，以後就要快快樂樂地生活，聽見沒有，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你不用怕。”顏融將她拉進懷裏，輕聲安撫道。

    “顏融。”江雪簷悶聲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剩下你這一個親人了。”

    “不，你還有很多親人，我的就是你的。”頓了頓，他鄭重承諾：“我會一直照顧你。”

    江雪簷把頭埋在顏融懷裏，半天沒說話。

    顏融正奇怪，忽然聽見了“嗤嗤”的怪聲音，他心頭警鈴大作，馬上把江雪簷的腦袋移開。

    已經晚了，他羽絨服上果然有一片溼漉漉的痕跡。

    “你又把鼻涕擤我衣服上，說吧怎麼補償我？”顏融好笑又好氣地說道。

    “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笑了一下，然後......。”

    顏融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過了許久，江雪簷才推開他，氣喘吁吁地罵道：“你無恥！欺負病人！”

    “你不知道嗎？”顏融好整以暇地用毛巾擦了擦江雪簷的嘴角：“病人就是用來欺負的呀。”

    汽車疾駛在黃昏的城市裏，道路兩旁，路燈漸次亮起。

    “我們回醫院？”江雪簷偏頭看著車窗外。

    “嗯，不早了，你該回去掛針睡覺了。”顏融盯著前方的道路。

    江雪簷遲疑著問道：“那我們不去了？”

    顏融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燒江靖東西的事情：“不去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等我要去的時候叫你。”

    江雪簷只好靠在座位上看風景。

    “你餓不餓？晚上還要不要吃點什麼？”顏融想起來，兩人還沒吃晚飯呢，中午請曹文權吃飯，他們倆吃的飯，給江雪簷點的東西里麵都沒放辣椒和蔥薑蒜，所以她沒吃兩口。

    “我不怎麼餓，就是有點累。”江雪簷的聲音低低地，似乎在琢磨什麼。

    安頓好江雪簷，顏融趁著今天有空，開車去了郊區無人的地方。

    雪地裏不那麼好點火，他用車上的小鐵鍬泣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後將江靖的東西一件一件燒掉了，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遠處的城市縹緲而虛幻。

    他眸色沉沉，對著虛空的火焰說道：“你安心去吧，她有我照顧著呢，我會尊重她、保護她、陪伴她、鼓勵她，盡我的全力讓她幸福。”

    你既然相信我，就祝福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