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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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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田雲葉正端著臉盆進來,他面板特別白,而且是怎麼曬都曬不黑的那種白。晚上宿舍的燈光很不明亮,把他的臉照得像半透明的瓷器,吳邪無意間地瞟了他一眼,田雲葉那張臉讓他有種油然而生的恐懼感,簡直擔心那張臉會突然地碎掉,然後,像白瓷般的碎片嘩啦啦地掉一地。

    “啊……我的護身符,好像掉在外面了。”金明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臉色發白地說。

    吳邪問:“是個什麼?去找找看。”

    “……是我媽媽給我的。”金明小聲地說,“是個小玉佛,從很靈驗的地方請來的呢。”

    他們來這兒的人都會帶點護身符,有人藏在衣服裡,有人掛在脖子上,有人戴在手腕上。不過戴手腕挺礙事的,連陸則舟都把自己腕上那串水晶珠子放櫃子裡了,只有田雲葉還一直在手腕上戴著個紅繩串起的翡翠觀音。

    吳邪站起來,拿起了扔在一旁的迷彩外套,衣服一披上身,他就聞到那種濃重的帶著海腥味的黴臭。他皺了皺眉,又把衣服扔回去,“我出去幫你找吧。”

    “可是你找不到在哪裏。”金明的聲音更小,“應該是我剛纔在外面曬被子的時候……”

    吳邪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那麼不耐煩,“那我就陪你去找吧!”說到底,金明還不是害怕大晚上的一個人出去,想找個人陪。

    走到外面,金明拿著手電筒在地上仔細找,看樣子,那護身符對他來說真是很重要的東西。吳邪正打算蹲下身幫他找,忽然,他聽到樹林的那邊有人在說話,聲音是刻意壓低了的,但仍然聽得出是兩個人在爭吵。

    吳邪回頭看了金明一眼,他還在全神貫注地找他的護身符,吳邪悄悄挪開了,朝樹林那邊走了幾步,想看清楚在那邊吵架的人是誰。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就那麼做了?!”

    “告訴你又有什麼意義?難道我們還有別的辦法?”

    “但是至少不應該瞞著我!你知道這件事會變成什麼樣,他會……”

    “已經發生過了,再發生一次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碰上的是你,你還不是得做一樣的事!我做總比你做強!”

    “……不,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這並不是我們的責任。”

    “我知道不是我的責任,可是,這麼下去,還會死人的!我們不能聽之任之!我們要好好地讓這些孩子活下去,這是我的責任!”

    吳邪這時候可以確定,一個人是鞠思音,而另一個人的聲音壓得實在很低,他沒辦法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但是,在這附近的人,能夠跟鞠思音那麼面對面爭吵的人,應該只有一個。

    “那能怪誰?只能怪吳邪那小子自己,來的那天撿了不該撿的東西。我也想問,那東西怎麼會掉在海邊?怎麼會被他撿到?”

    “你還有臉說?那對情人石一直被供在廟裏,是誰偷偷拿走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

    吳邪在心裏“啊”了一聲,他不由自主地挪了一下,於是發生了在所有電視劇裡都會發生的情形:他踩斷了一截枯枝。

    鞠思音叫了一聲:“誰?”跟著就是樹葉窸窣作響的聲音,看樣子他要過來檢視了。

    吳邪急出了一身汗,正在這時候,從金明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又是悽慘又是驚駭的尖叫,接著,金明狂叫著吳邪的名字。

    吳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回剛剛的地方,他看到金明坐在地上,雙手掩著臉,還在無法控制地尖叫。

    吳邪驚呆了,急急伸手去掰金明捂在臉上的手。當他一碰到金明的手,就覺得不對,金明的手黏糊糊的,吳邪轉而看向自己的手,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出什麼事了?你們這麼晚在這裏幹什麼?”鞠思音跑過來了。

    吳邪本能地朝他身後看了一眼,卻沒看到別的人,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禁不住在心裏打了個問號。鞠思音看了吳邪一眼,伸手去握住金明的肩膀,輕輕搖了兩下。

    “出什麼事了?”

    金明好不容易閉嘴不叫了,鞠思音輕輕把他掩在臉上的手拉開,一旁的吳邪也嚇了一大跳。金明的臉上全是血,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但他的眼珠子都像不會轉動了似的。鞠思音在他臉上看了一下,沒看到有傷口,本能地低下頭往地上看。

    那是泥地,有些稀稀拉拉的野草,泥土是溼潤的,卻不是被水浸過或者空氣帶來潮潤的那種溼。鞠思音聽到吳邪在旁邊機械地說了句:“誰想到這老頭兒會有這麼多血……”

    有個聲音從吳邪背後傳了出來,低沉悅耳,帶著股冷冷的、冬天的泉水一樣的寒意。一瞬間,吳邪想到了在坑道里,小船沿著水道搖盪的時候,從石壁上滴下來的水珠。

    “哦,吳邪,我猜你在學校唸書的時候,一定是話劇社的?”

    吳邪這時候可以確定了,剛纔跟鞠思音在說話的人是江嵐。江嵐出來的時機比鞠思音稍微晚一點,看樣子是不願意別人知道他們剛纔正在爭吵。

    吳邪擠出了一個苦笑,他的手指,慢慢地在浸滿了血的泥土上滑過。

    “血……好像是從那個方向流過來的……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把這一片地都浸成這樣了?……”吳邪喃喃地說。

    江嵐和鞠思音的眼光,都順著血流過來的那個方向瞟了過去,鞠思音手裏的手電筒,舉了起來。

    這一次,就連江嵐都發出了一聲驚訝的低呼,又硬生生地把那聲叫噎在了喉嚨。

    那棵相思樹在流血!

    那樹就像是受了重傷似的,在深褐色的彎彎曲曲、像要被狂風拗斷一樣的樹枝上,鮮血正淋漓地往下流!

    金明驚叫了一聲,雙手就緊緊摳住了吳邪的手臂,吳邪心想被他這一抓,肯定會皮開肉綻,但這時候他也像感覺不到痛似的,腦子裏只是渾渾噩噩地想著另一個問題:那棵相思樹在流血,那就一定是受了傷。人受了傷流血會痛,那,樹會不會痛?……

    “她還在流淚。”江嵐喃喃地說,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

    鞠思音伸手扶住了他,低聲地說:“不,你看錯了,那是在流血,不是在流淚。”

    “她是誰?”吳邪問。

    鞠思音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人。”

    吳邪被他這話氣得想跳起來,但金明還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吳邪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臂都被摳得鮮血直流。他聽到金明含糊地在說著什麼,但這時候他實在沒心情去安撫金明,他自己腦子裏都是一團混亂。

    “那這樹怎麼會流血?!這樹成精了,變妖怪了嗎?你們誰見過會流血的樹?”吳邪叫了起來,他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了,江嵐、鞠思音,包括林裕西,這裏所有的人好像都奇奇怪怪的,好像都有所隱瞞。

    彭遠嶼戴著他的頭盔,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了。他們這裏新兵站哨,都是不帶槍的,更用不著全副武裝,但頭盔還是不可少的。

    他一看到那棵流血的相思樹,就“啊——”地一聲驚叫起來,“有鬼啊……”

    這一聲叫,把所有人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全部叫出來了。

    “夠了!”

    鞠思音的臉色,比那黑漆漆的海水好不到哪裏去,“全部給我回去!彭遠嶼!還沒有到換崗的時間,你怎麼可以擅離職守?回你的崗哨上去!”

    他又回過頭,看了看吳邪。“你陪金明回去休息。明天,放他一天假。”

    今天晚上,我又開始做夢了。我夢到有東西纏著我,纏在我的身上,纏在我的脖子上,捂在我的嘴上,讓我沒法呼吸。我快要窒息了,我拼命地想把那些纏在我身上的東西拉開……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東西……是女人的頭髮嗎?不、不對呀,頭髮應該是長長的、細細的,像絲一樣的,可是我手上的觸感卻不太一樣……對了,有點像是一串項煉什麼的,珠子串起來的項鍊……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我天生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可是,以前我什麼都沒看到過,從來都沒看到過,為什麼到了這裏之後,就總是看到那個女人?我是第一次來M島,我以前從來沒有來過,她為什麼一直纏著我?

    吳邪猛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彭遠嶼正在一下一下地拍他,看到他睜開眼睛,鬆了口氣說:“你死人啊?吳邪,你平時都沒睡得這麼死,今天怎麼睡得像頭死豬?該你去站崗了,快起來!士官長說的是放金明的假,可沒說放你的假!”

    吳邪抱著頭坐了起來,彭遠嶼正準備翻上上鋪去睡覺,忽然盯著吳邪的手說:“你手裏拿著什麼?”

    吳邪低頭一看,他的手上挽著一串紅色的珠子,顆粒很小,顏色卻鮮豔如血。他手一抖,像是被火燙著似的,把那串血紅的珠子扔到地上。“是你拿來的?!”

    “別胡說,明明是你睡覺的時候也捨不得扔開的!”彭遠嶼高聲說,又想起大家都在睡覺,連忙壓低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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