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陸則舟說:“吳邪,你是不是生病了啊?我看你無精打采的樣子。”
“可能。”吳邪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微微地有點燙手。“昨天晚上一直沒睡好,你們難道睡好了嗎?那地方真的很冷,是那種很奇怪的冷……我躺在床上,那寒氣就直從下面往上鑽,不對,是從四面八方往身上鑽。
“我只覺得整個人就像是在冰窟裡似的,都快僵硬了……那床薄薄的被子真的什麼都擋不了。”
陸則舟盯著他看,似乎想說什麼,看了一眼旁邊的彭遠嶼,又吞了回去。
“要不,咱去倉庫裡偷幾牀被子出來?”
吳邪沒有說話。他對著不遠處的靶子連著開了幾槍,槍槍都正中靶心。其餘幾個人都跑過來看稀奇,個個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
“哇!吳邪,你好厲害!都中了呢!看我的都歪到不知道哪去了!”穆樂林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看了看吳邪的槍,又去抓他的手看,“為什麼你就能打得中,我的都會歪掉?”
確實如此,他們幾個打的靶,連捱上邊的都很少,林裕西本來遠遠地在看著,這時候也走了過來。
“吳邪,你以前應該練過的吧?”
吳邪轉身立正,“是,班長,以前跟我爸打過獵。”
“打獵?”林裕西莫名其妙地說,“哪裏打獵?”
“報告班長!”陸則舟在旁邊大聲說,“不對,請問班長,那邊是個什麼地方?”
林裕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有間很大的房子,“哦,那裏是個活動中心,可以放電影的。”
“電影?!”陸則舟頓時興奮起來了,“不會吧,還可以看電影?什麼時候有得看啊,班長?我打來這裏後,還沒看過電影呢!”
“……陸則舟,你昨天才到這裏來!”林裕西忍無可忍地說,“你不想練射擊了是不是?那去跑步行不行?”
“不不不不不不,當然不!”陸則舟一迭連聲地說,趕快端著槍轉過身去。
他一著急,動作也快了,林裕西本來已經轉過身,這時候又轉回來了,他看著陸則舟,眼裏很有點驚異的表情。
“呵呵,我說吳邪槍法好,沒想到你也不錯啊。”
陸則舟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地笑,“報告班長,沒有這回事。我都是……嗯,碰巧啦!碰巧啦!”
林裕西掃了一眼別的靶子。對於新兵射擊,這個成績不算糟,至少十槍裡有兩三槍上了靶,除了最糟糕的金明,別人都有這個成績,他並不覺得差,但是陸則舟和吳邪的全中靶心,就有點奇怪了。
他在陸則舟的肩頭拍了一下,“小子,不錯,到時候給你分到射擊的地方去。”
“班長,班長,可不可以把我跟吳邪分到一起?”陸則舟在後麵追著他,林裕西狠狠橫了他一眼。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了?沒規矩!”
陸則舟吐了吐舌頭,轉了回去。
吳邪回頭在看那個活動中心旁邊的一棵很顯眼的樹,喃喃地說:“那是什麼樹?”
長髮之外,吳邪還看到從她脖子上垂下來的一串紅色珠子的項煉。
像珊瑚珠子,可那不是珊瑚,是如血紅的淚珠一樣的珠子,吳邪認得那是什麼。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相思樹上的相思豆串出來的項煉。穆樂林搶著說:“相思樹。那就是相思樹!很出名的一種樹,很有典故的!”
風颳來了沙子,使吳邪的眼睛裏有點刺痛,他眨了幾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愣了一下。他一把抓住身邊彭遠嶼的手,捏得彭遠嶼哇哇地喊痛。
“看,看那邊,你看到什麼沒有?”
彭遠嶼好不容易把他的手甩開了,“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就算有,你也用不著抓我吧!”
吳邪眨了一下眼睛。他恍惚地覺得那株相思樹下有個人影,是個女人,很窈窕,隱在相思樹的枝葉之間,長長的頭髮像雲霧一樣披垂下來。
這時候,還勉強地有一線陽光,那一絲淡淡的光,給那個女人鍍上了一層金邊。她揹着光,看不清臉,只看得見她慢慢地俯下身來,除了垂下來的
“看,小陸。”吳邪拉了陸則舟一把,低聲地說,“我又看到那天那個在海邊穿白衣服的女人了。你看,相思樹下面,看到了嗎?她就站在那裏,戴著一串相思豆的項煉。這下總能證明我在海邊看到的女人不是幻覺了吧?”
陸則舟看看遠處的相思樹,揉了揉眼睛,又把吳邪從上看到下,“我說,你真是大白天見鬼了吧?哪來的人?半個鬼影子都沒有吧!”
吳邪怔住,這時候彭遠嶼在旁邊揉著手臂說:“真的沒人,我的視力好著呢。要嘛就是你眼花了,要嘛就是你見鬼了!”
“……我明明看見了。”吳邪指著那棵相思樹,相當無奈地說,“現在也在啊。她在那裏啊,你們……你們不是商量好了來耍我的吧?”
陸則舟更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誰耍你啊!真的沒看見!看見了怎麼會說沒看見!真的,真的,真的沒看見!不要說穿白衣服的女人,連只白兔子都沒有啊!”
金明這時候也走近了,他用一種新的眼神打量著吳邪,“吳邪,你是不是平時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
吳邪瞪著他。金明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本來長著張討喜的娃娃臉,可這時候,他的臉上竟有種非常詭異的神態,眼神也變了,有點狡黠、有點不懷好意,一瞬間,吳邪覺得自己好像都不認識他了。
“我……我不知道。”吳邪喃喃地說。他又眨了幾下眼睛,這次再睜開的時候,他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孤伶伶的那株相思樹。
“好了好了,趕快各歸各位吧。”陸則舟推著吳邪,“班長居然還沒發火已經算我們運氣好了,別在這裏說什麼白衣服女人了,反正我就說你是想晶晶想瘋了。”
吳邪一回頭,就見到金明正相當沮喪地對著他那隻中了一槍的靶子看,吳邪嘆口氣,過去拿了他的槍,說:“你至少應該對準靶心,不能胡亂開槍啊。”
吳邪在那裏掰著金明的手教他,田雲葉在旁邊說:“吳邪,也教教我嘛。”
陸則舟嘿嘿地笑,說:“我教你,再不老彭教也可以。”他朝彭遠嶼眨了眨眼睛,說,“真人不露相哦,是不?我們這一組人可以辦個射擊比賽了,跟別的組比,一定能得第一名!”
陳越恩正在給槍上膛,他使勁搓了幾下自己的手,撞了陸則舟一下,“誰要煙?我還有哦。”
“你打算賣嗎?沒事找事!”陸則舟說,“你最好藏謹慎一點,萬一被班長搜出來了,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我缺錢嘛。”陳越恩攤了攤手,“你們都不缺錢,我缺錢嘛,還不知道今年冬天怎麼過呢!”
“在這裏,缺不缺錢有什麼區別?”陸則舟很不屑地說,“有錢也沒地方花!要吃沒吃,要喝沒喝,穿的都是統一的這種醜死人的迷彩裝!有錢也得一起吃大鍋飯,真是難吃!難道有錢還能自己開伙不成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陳越恩不高興地說,“我窮得連今年冬天的衣服都還沒準備呢!你們有人寄,我可沒有!”
“說得你好像難民似的……”陸則舟咕噥著說。
陳越恩白了他一眼,說:“你家裏條件好啦,哪像我?有錢人不知道窮人的苦!”
“你們又在那邊說什麼?”林裕西在遠處吼了一聲,大家頓時噤聲,端起槍跑去找自己的靶子。
陸則舟回頭悄悄看了一眼,對吳邪說:“看到沒有?班長好像也在看那棵樹。那棵相思樹……”
林裕西的臉上有種很古怪的表情,雖然隔得遠,吳邪仍然能看到。林裕西臉上有種無法形容的近於“酸楚”的東西,還有種淒涼的無可奈何。
他一轉頭,看到吳邪在看他,眼神立即變了,狠狠地瞪著他,說:“還不去練你的?想做伏地挺身來鍛鍊一下嗎?”
吳邪趕快乖乖地扭回頭。但是在那之前,林裕西的眼睛裏那種近於憐憫的表情,吳邪認為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而且他那種憐憫的表情是對自己而發的。
“砰”地一聲,他槍裡的最後一發子彈,也正中了靶心。
陸則舟在他身邊笑著說:“吳邪,你退步了,有兩發差一點兒呢。”
吳邪也笑了。“是啊,我沒有你認真,一向如此。”
陸則舟在他背上拍了兩把。“不,你比我厲害,真的。”
聽說這個颱風要持續一個星期以上。
天是灰的,不對,我已經看不到天。黎明和黃昏,沒有區別,只有無窮無盡的灰色,灰藍的海,灰藍的天。
有很多的樹被吹折了,其中有一種樹叫相思樹。
我晚上又做夢了。我夢見我第一天來島上的時候,在海邊瞥過一眼的女人。
小陸和老彭都說我是幻覺,可我知道,那真的不是幻覺,我看到她站在相思樹下面,我確實看到了。
有首詩是這麼寫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M島上,到處種的都是相思樹,據說新兵來都會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