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臨窗位置的正是茹夫人，裙襬下面，還藏著她的夫君，蒙江。

    見羋郎露出痴迷之色，她輕輕笑道：“閣下吟得一首好詩，卻是個雅人，沒想到還如此年輕，真是難得。”

    羋郎回過神來，用扇子輕輕敲敲額頭，這才說道：“卻是小可唐突佳人了，我姓羋，大家叫我羋郎，不知是否有榮幸能陪夫人喝上一杯？”

    茹夫人點點頭，說道：“羋郎無須客氣，請坐。”

    “還不知道夫人如何稱呼？”

    “我閨名中有個茹字，大家都稱呼我為茹夫人。”

    羋郎心中有些惋惜，如此氣質嫻靜的佳人，卻是名花有主，真是好讓人豔羨。

    有夥計過來給羋郎加了杯盞，兩個人就對飲起來。

    羋郎越看茹夫人，越覺得順眼，漸漸酒意上涌，心中忽然生出若是能得此女，縱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飲的想法。

    茹夫人問道：“羋郎，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羋郎答道：“小可本不是長安人，家中父母均已不在，亦無妻小，孑然一身，本想混個功名，奈何仕途險惡，終歸是一事無成。”

    茹夫人道：“卻也落得自在，我觀羋郎談吐不凡，將來必有一番作為，眼下困於淺水，待時機成熟，自會騰雲四海，光耀門楣。”

    羋郎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況還是紅顏知己，痛快，當連飲三杯。”

    茹夫人從懷裏取出一枚好看的果子，送到羋郎面前，說道：“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果子，枚數不多，送一個給羋郎解酒。”

    羋郎拿起果子，放在鼻端嗅嗅：“想不到夫人也是異鄉人……好香的果子啊，不知泡在酒裡是否別有一番風味。”說完，就要把果子放在酒壺裏麵。

    茹夫人制止道：“此果卻是不能見水，否則便要少了許多口感，羋郎請直接品嚐。”

    羋郎不疑有他，陶醉地把果子吞嚥下去。

    兩個人又喝了一會，羋郎感覺肚腹有些疼痛，便起身告罪，往茅房走去。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陰暗下來，月光也不如何通透，羋郎腳步有些踉蹌，還沒走到地方，就跌倒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然後學起驢叫，等翻身起來，已經變成一頭毛驢。

    羋郎四蹄著地，酒一下子醒了，他看著自己的身體，發現已經不再是曾經的瀟灑模樣，而是變成一坨圓滾滾的肉球，張開嘴巴想要說話，發出來的聲音卻是驢叫。

    茹夫人來到羋郎跟前，用手拍拍驢兒的脖子，笑道：“莫要驚慌，你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頭驢兒，安心跟我回去，將來說不得還有脫困的一天。”

    羋郎望向茹夫人，這個女人姣好的面容，如今也變得妖異起來，眼見著從茹夫人裙襬下面爬出來一個小人，跳到驢背上，趴在上面，就像馬鞍一般。

    茹夫人抬腿騎上驢兒，雙足一磕，羋郎不敢反抗，乖乖地順著大街一直往前走。

    到了一個門面，茹夫人示意羋郎轉彎，走進庭院之中。

    這裏，有著好大一片驢棚，但裡面很是空落，韓笑這時候不知道從那裏突然出現，手中捧著一副嚼頭，給羋郎戴上，系在旁邊的拴馬樁上。

    茹夫人滿意地點點頭，道：“不枉我辛苦一場，這驢兒也算體格健壯，過幾日說不得可以賣個好價錢。”

    羋郎聽了，心中不由驚駭，這個將自己變成驢兒的婦人，難道是想把自己當成驢兒賣掉換錢？難道她不清楚這個變成驢兒的男子，乃是長安城所有美貌女子的夢中情人，平日裏不知被多少深閨小姐敬為上賓，風流旖旎，什麼時候受過如何對待。

    看著趴在驢背上的那小人又回到茹夫人的裙襬裡面，然後飄然而去，把他一個人丟在偌大而空蕩蕩的驢棚裡面，這種委屈，可是從未受過，羋郎心想自己這下可算是毀了，後半輩子，再也別想徜徉花叢。

    孤獨、寂寞、冷……各種負面情緒充斥在羋郎的四周，讓他倍感淒涼，尤其是這樣夏季的夜晚，蚊蟲繞著他尋找著下口的地方，身子被叮出大包之後，卻不能搔抓，那種折磨，甚至比被人痛打一頓還要來得難受。

    這一夜，漫長得就像是一年，等天色漸亮的時候，羋郎就抻著腦袋向住宅處張望，期望能看到茹夫人的身影，那怕是這個人是讓他淪落道此等地步的惡魔，只要能出現在他眼前，也總比一個人孤寂地待著這裏要好。

    初晨的空氣帶著寒意，變成驢兒的羋郎感覺有些冷，他一夜未眠，早就有了睏意，只是他錦衣玉食慣了，在這樣一種環境下，別說睡覺，就算是打個盹，那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等啊等啊……紅彤彤的太陽升了起來，羋郎抬起頭，迎著最亮的光芒望過去，心中想的卻是，那個可以把人變成驢兒的女魔頭此時一定是躺在溫暖而又舒適的被窩裏，只要哼上一聲，就會有人送來香茶早點，享盡人間富貴……

    憤怒讓羋郎暫時忘記了恐懼，他扯開嗓子，大聲地叫起來，發泄著心中的憤懣。

    很快，就聽見腳步的聲音，是昨天那個穿著夥計衣服的少年，他雙手帶著麂皮手套，提著一個袋子，冷著臉走過來。

    看到有人過來，羋郎不敢繼續嚎叫，有些畏懼地儘量把身子往後縮著，但這樣做顯然是徒勞的，他昨天晚上就是被這個少年拴在了木樁子上。

    少年自然就是韓笑，他開啟袋子，把切好的草料放在槽子裡面，用手撫平，動作不緊不慢，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少年愈是如此淡定，羋郎的心中也愈是不安。

    韓笑緩緩抬起頭，看來羋郎一眼，說道：“主人已經吩咐下來，若是你再敢亂叫，就讓我把你舌頭割下來，至於這次，只是小懲便可。”說完，韓笑取下右手的手套，露出精鋼般的骨架。

    羋郎從未見過身體是用鋼鐵鑄就的人，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

    在羋郎驚恐的目光中，韓笑屈起一根手指，指甲處彈起一片刀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噗的一聲，刀刃刺進驢耳朵上，豁出一個口子，疼得羋郎忍不住又要大叫，卻被韓笑用左手按住羋郎的驢嘴，只能發出嗚咽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