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白讓孟子涵高興了！

    “也許，這是未來的夢！”孟子涵在心裏想。

    孟子涵夢中的未來是美好的。

    希望她因為“薑還是老女人的辣”這幾個字。

    走向——成功。

    小鎮的七月，是雨的七月，陰霾的七月。溼鹹的海風裹著連綿不絕的牛毛雨讓原本人口擁擠，矛盾不斷的小院子可算有了點兒安生日子。

    “我帶景輝出去走走啊。這破天兒，再這麼下下去，胳肢窩底下都要長黴了。”

    說話的人是景輝的爸爸。當景輝一歲半，還是個剛剛能夠扶著牆慢慢走路的小baby的時候，穿著破背心改成的嬰兒服被爸爸牽出去散步，遇見了小他半歲，還只能躺在童車裏的孟子涵。

    景輝撒開爸爸的大手，跌跌撞撞的跑到子涵的小車旁邊，用手扒著車向裡面瞅。“這是子涵妹妹，叫啊，怡~君~。”林爸爸緊跟著景輝後面，拖著長聲教他。景輝也不理，只是踮著腳尖看著嬰兒車裏雪白雪白的一團兒。那張皺巴巴的小臉不哭不笑的回望他，半晌，“噗”的一聲，吐出一個亮晶晶的唾沫泡泡。

    景輝被逗笑了，咿咿呀呀的想要用手摸她，把站在一旁的林爸爸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抱開。視線中少了那小小的身軀，景輝哇的哭出來，驚醒了躺在搖椅上乘涼的劉奶奶和劉爺爺。

    劉奶奶是小院兒裡學歷僅此於林爸爸的人。年輕時上過女子學校，讀過不少書，屬於他們那一輩裡有知識的。不知道是否因為才氣過人的關係，總是會語出驚人，且一針見血，毫不客氣。不過老天總是異常公平，有這樣的老婦人就必然配上一位年逾花甲，耳朵不靈光的好伴侶。

    劉奶奶睜眼見到林爸爸懷裏的景輝，嘀嘀咕咕：“孩子長得難看就算了，怎麼還給穿爛衣服……”話沒說完，旁邊的劉爺爺就搶著問她：“什麼爛了啊？！”聲音震耳欲聾，惹得劉奶奶狠狠瞪他。景輝的爸爸林大洲靦腆的笑笑，他可不想得罪這一對老夫老妻。“孩子還小，不講究的，不講究的。”然後趕忙找個由頭抱回家，和老婆抱怨去了。

    景輝的媽是北孟人，骨子裏有北孟冷冽氣候的痕跡。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林家大小都對景輝媽言聽計從。

    “今天出去瞧見孟大哥家的小女娃，真是水靈，像她阿媽，是個美人胚子。唉，我幫你，慢一點兒。”林大洲幫著妻子把一小壇北孟酸菜搬到門口，回來又說：“門口乘涼的劉家老媽說咱們家娃長得不好，穿的也不好。”

    林媽媽自有一番說辭。“小孩子長得那麼快，哪裏用得著添置衣服，吃得好就行了。窮養兒子富養女。咱家要是生個老孟家那樣的閨女，我肯定把她打扮的像花兒似的。這小子就要……你還杵在這兒作什麼？沒聽見孩子哭吶！！

    林爸爸得令，頭也不回的跑去哄孩子了。

    三歲，早慧的孟子涵坐在自己家門口的小板凳上幫媽媽刨豆子。一邊兒撥一邊兒數。“一，二，三…五十四。”

    那邊跑來一個精瘦的小男孩兒，跑著跑著，左腳踩右腳，把自己絆倒了。

    孟子涵看著他四下一瞅，並沒有大人，就自己爬起來拍拍褲子，走向這邊。

    孟子涵記得父母教過的：“你叫什麼名字啊？”

    摔傻了的景輝看著子涵盆兒裡的豆子，喃喃重複：“豆子。”

    子涵小小的臉上滿臉黑線。

    五歲。這個時候正是夏末，杏樹上長滿了青色的小杏，毛茸茸的很是漂亮。子涵幾下從杏樹上趴下了，向着景輝家跑去。

    “景輝，你看，我給你摘的杏。”

    “你會爬樹？”小景輝用一種羨慕的口吻問。

    “是啊，好高的樹呢。我差一點沒掉下來，你快嚐嚐。”

    “只有一個，我吃了你就沒了。”景輝兀自做著好人。

    “沒事，我再去。快吃啊。”

    “哦。”

    那一口咬下去，景輝畢生記得這種慘絕人寰的酸味。

    村口的杏樹開了又謝已經歷了六個春秋。小景輝和小子涵也急匆匆的長大。村裏的小孩兒本就不多，和景輝子涵般般大的孩子就更少了。再加上林安兩家又是交情不淺，這兩個孩子也經常膩在一起。

    這會兒太陽不大，景輝自己坐在水門汀砌成的水斗旁邊，一邊翻著童話書，一邊享受著潮溼的水汽帶來的涼爽。

    “豆子，豆子，林豆子！！”子涵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景輝的小名。

    “不許叫我豆子，我不是！！”景輝強烈反對。

    “就是顆豆子，瞧你這乾乾癟癟的樣子。”子涵不以為然的回嘴，低頭看著景輝手裏的書。

    “這是什麼啊，怎麼全是字，你看得懂嗎？”

    景輝的爸爸特別重視孩子的早教，景輝自己也耳濡目染，從小像父親一樣喜歡看書。

    “這是童話，我在看醜小鴨的故事。”景輝一本正經的回答。

    “切，我當是什麼呢。不過豆子，這個故事不怎麼適合你啊？”

    “我不叫豆子！為什麼啊？”生氣歸生氣，景輝還是乖乖走進子涵設的小套子。

    “因為醜小鴨最後變成了天鵝，再也不醜了。可是你嘛，醜就是醜啊，怎麼可能變呢？”子涵壞心眼兒的告誡。

    “你……你！”景輝急了，一邊抽嗒著一邊往家裏跑。迎面撞上了出門餵雞的林媽媽。

    “猴兒崽子，亂跑什麼。”一把把自己的圍裙蓋在兒子臉上，用手捏着兒子的鼻子，“哼！”

    景輝使勁兒的哼了一下，發出很大的聲響卻是走了調兒的。

    “多大的孩子了，連鼻涕也不會哼，不許哭！！”

    這一幕剛好被追進門的子涵看到，憋不住笑出了聲。景輝聽到笑聲，裂開嘴哭得更大聲了。

    隔天，子涵端著自己家做的糖油孟糕來找景輝。小孩子的感情總是最純真的，一塊孟糕就可以讓彼此冰釋前嫌。這不，景輝這會兒正和子涵蹲在海邊堆沙堡呢。

    光裸的腳丫淺淺的陷在溼潤的沙子裡，踩出一個個印子。海浪來了填滿這些小水坑，再退回去，無限愜意。景輝和子涵撅著屁股鼓搗著，連褲子被海水侵蝕也渾然不覺。堆起來的沙堡被海水一衝就塌了，再堆起來，塌了，再堆……

    退完潮的海灘上盡是貝殼和小海螺，還有一個個圓圓的坑，不時會有身體透明的螃蟹從裡面爬上來，拼命挪動8條短腿跑走了。

    “我教你唱歌吧，豆子。”子涵捏著手裏的沙子，問景輝。景輝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他聽過孟子涵媽媽唱歌。孟阿姨長得漂亮，聽村裏的長輩說，有一副黃鶯也比不過的嗓子。景輝不知道什麼是黃鶯，更沒聽過黃鶯唱歌。不過他不喜歡孟阿姨咦咦啊啊的唱法就是了。

    “是我在學校新學的歌兒，你到底學不學？！”孟子涵暗暗施壓。景輝家裏沒有姐妹，家中事無大小都是他聽爸媽的，爸爸聽媽媽的。所以習慣性的，聽到子涵威脅他，就乖乖屈服。

    “好吧，你唱吧”

    孟子涵最喜歡當小先生了，當下也不含糊。“我先唱一遍哦，你和我學。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

    “只是一片海藍藍……調子高一點啦！喂喂，跑調了，你專心啊……”

    日子就在潮起潮落中緩慢而堅定的流逝了。

    很快到了兩個孩子該上初中的時候了。孟家特地挑了個好日子，請景輝一家到鎮上最大的館子裡吃了一頓。目的無他，景輝的父親林大洲是鎮上那所初中的語文老師。孟家希望可以把子涵和景輝分到林大洲管理的班級，一來孟便照顧，二來子涵和景輝在一起玩，頑皮性子多少可以改改。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個孩子未來三年的生活就這樣被敲定了。

    景輝和子涵被分到一個班，挨着坐。孟子涵因為性格開朗還被推舉做了班長。

    剛剛初一的時候景輝和子涵一般高，男孩子發育比較晚，在這個年齡個子都是沒有女孩兒高的，但是身體卻在不停地吸收營養，所以雖然個子不高，景輝的飯量卻是子涵的兩倍。

    這天中午吃飯，子涵心不在焉的撿著自己愛吃的菜，扭頭看景輝。景輝吃飯的樣子在男生裡也算斯文的，不過特點在於安安靜靜的吃得又多又快。子涵還沒怎麼動，那邊景輝的飯碗已經見底了。

    “喂，你慢一點兒吃好吧，看起來好嚇人啊，怎麼吃下那麼多，“媽說我正在長身體啊，要多吃才能長得高啊。”景輝抽空回答，又埋頭猛吃。

    “切，明明是你能吃啊。沒見你個子長成什麼樣子。哈！照你麼吃下去，小心朝橫了長哦。本來就不好看，再胖起來，更沒法看了。”子涵不客氣的笑他。其實這個時候的景輝已經逐漸褪去了小時候的那種小鼻子小眼，不但不醜，還別有一種秀氣精緻的感覺。不過對於整個童年都在子涵的嘲笑下度過的景輝來說，醜已經被牢牢刻在腦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