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塵早早的醒來，因為屋外的雪實在太大了些，並且心中有愧，無論如何也不再讓小云出去了。

    深深明白公子的意思，小云只好同意，在簡單的做了些吃食後便開始打掃屋子的環境。

    由於時間足夠充裕，這次的清掃極為徹底，一些此前從未去過的角落也被清掃了出來，而伴隨著一聲嬌呼，一堆像是金屬物質的東西便被放到了姜塵的面前。

    “公子，這好像是一個道士的塑像，還有香臺和香火。”

    聞言，姜塵眉頭微挑，抬手去撫摸面前的物品。

    而入手一片清涼，甚至放的久了還會感受到一種難言的暖意，似是銅製。

    塑像的高度不足兩尺，通體呈暗金之色，其所雕飾出的人物手持浮塵，身著長袍，頭戴金冠，髮鬢飄逸，軒然而立，郝然是一位道君。

    道，凡人皆以仰望，故借觀。

    觀道，如觀星象，神秘莫測，僅可揣度。

    虛無之樂，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縱使姜塵此前從未接觸過道，但此刻也深深明白能夠被侍奉的道君究竟有多麼的不凡。

    只是因為此處道觀荒廢，香火斷絕，才致使這個塑像被丟棄到了角落裏。

    “小云，將道君請回原處，此後需一日三拜，不可懈怠。”

    “知道了公子。”

    雖然並不明白姜塵為何會這麼做，但小云並沒有違逆，極為認真的將原本的供臺打掃乾淨，並端放好了塑像與香臺。

    而在之後，姜塵則是手持著三支香火，面朝道君，無比虔誠的進行三拜，然後由小云將香火珍重的插入香臺中。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道觀雖然殘舊，但因為有了香臺，就不再是從前的模樣，至少讓主僕二人感到莫名的安寧。

    感受到這裏的變化，姜塵原本低沉的情緒不由輕淡了一些，然後在小云詫異的目光中第一次笑著說道：“何陋之有？”

    小云連忙說道：“不陋不陋。”

    這個時候，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些，天地冰寒，銀裝素裹，甚至連出行都變得有些艱難。

    而到了夜裏，霜雪更加密集，天地一片黑暗，視線都變得極為有限。

    昨夜的大公雞隻吃了半隻，如今還剩下一些，完全夠主僕二人的飯量。

    煙火中香氣瀰漫，伴隨著水被煮沸了的聲音，屋內的氣氛格外溫暖。

    卻在這個時候，道觀不遠處的深山中卻傳來了幾聲無比淒厲的嚎叫，似狼似狐，夾雜在雪風中，聽上去甚是可怖。

    見此情形，小云首先是被嚇怕了，大汗淋漓，抖若篩糠，如若是從前他們自然是不怕的，可如今這裏並不是皇宮，姜塵也不再是從前的修道天才，此刻如果有野獸闖來，他們真的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怕，有我呢。”

    下意識的抱住了侍女，姜塵沉聲說道。

    但事實上他的心裏也沒有底，雖然他的體魄要比常人強健許多，但畢竟失去了雙眼，想要應付野獸實在艱難。

    荒原、深山、古觀、狐狼聲，風雪不止，這一切都是如此恐怖。

    可到了深夜，這些聲音驟止，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一般，就在主僕二人有些驚疑的時候，一陣輕緩有力的敲門聲悄然響了起來。

    而當聽到了門外的聲音後，主僕二人才神態微鬆，原來是趕夜路借宿歇息的。

    一番思妥，小云纔有些緊張的將門開啟。

    來人是一位中年道士，身穿青蘭道袍，其上紋飾青龍，頭戴蓮花冠，腳穿十方鞋，髮鬢飄逸，面貌俊朗，眸若璀璨星辰，體溢清貴之氣，始一出現便讓屋內的氣氛安寧了下來。

    更為奇異的是，屋外大雪紛飛，道士的身上卻並沒有任何霜痕，衣著甚至不曾潮溼。

    見此，小云端來一碗熱茶，並往鐵盆中添了一些柴火，在其一番感謝下才重新坐回姜塵的身旁。

    而注意到主僕二人的現狀，尤其是發覺姜塵雙目失明後，道士不由麵露異色，於是放下熱茶，從香臺取來三根香火，無比恭敬的對著道君三拜，才重新坐了下來，點頭說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裏雖然破舊了些，卻也勝在清淨，倒是一處好地方。”

    “道長謬讚了。”

    姜塵微笑，說道：“深山寒冷，常人根本很難忍受，而道長卻衣著單薄，甚是不凡，或是高人？”

    “只不過是多吃了幾年齋飯罷了，高人二字，實不敢當。”

    道士搖頭，然後麵露異色，看著姜塵說道：“我觀公子雖然落魄，但眉宇間卻流露著一絲貴氣，想必從前定是位了不得之人，不知究竟遭遇了何事？”

    “凡俗瑣事，不足道也。”

    聞言，姜塵的神情有些落寞，嘆息道：“如今只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也不知還能活到幾時。”

    “公子此言差矣。”

    道士眉頭微挑，正色說道：“短短今生一面鏡，前世多少香火緣，哪怕公子如今落魄，卻總會因為機緣而再生。”

    “借道長吉言了。”

    聞言，姜塵心生感慨，哀愁不由被沖淡了幾分，於是有些感激的向道士揖手道謝。

    如若是常人對他說出這話，他或許不信，但如今這段話是由一位道人所說，冥冥中就自然帶有一分信服力。

    而這個時候，道士放下手中的熱茶，對著正在柴火上沸騰的鐵鍋嗅了嗅，讚歎道：“這是什麼香氣，好濃的肉味！”

    “道長食肉？”

    聞言，姜塵麵露異色，有些詫異的問道。

    “道士是可以食肉的。”

    道士點頭，然後說道：“道家修的是心，就自然不會拘泥於這些外物了。”

    “卻是如此。”

    姜塵點頭，深深覺得有道理，這倒是要比佛家快活灑脫一些，於是說道：“小云，給道長盛上一碗。”

    “可是公子……”

    見此，小云欲言又止，因為主僕二人的生活本就艱難，這還剩下的雞肉是準備明早食用的。

    但姜塵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無妨。”

    見此，小云只好作罷，珍重的為道士盛了一碗。

    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道士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感謝著將肉食接到了手裏。

    “嗯好香！小姑娘的手藝真不錯，這倒要比我們的觀子裡的肉食美味許多！”

    幾乎是如同風捲殘雲一般，中年道士很不顧及形象，在一番讚歎後說要再吃一碗。

    “好。”

    無比牽強的笑了笑，小云的神態很難看，但依然不好違背公子的意思，再次為道士盛了滿滿的一碗。

    此番下來，鐵鍋裡的雞肉已經寥寥無幾，這不由讓小云的面色有些蒼白。

    幸好這個時候，中年道士放下了鐵碗，口中讚歎連連，似是吃的非常滿意。

    就在小云有些哀傷的目光中，道士忽然正色說道：“多謝公子的招待，這下身子也暖和了許多，可以繼續趕路了。”

    這意思就是想吃完了拍屁股走人？

    但見此，姜塵卻是神色不變，微笑說道：“道長言重了，夜路坎坷，還望小心。”

    而這個時候，中年道士卻是說道：“我道家講究因果，緣生緣滅，今夜能與公子相遇倒是有緣。”

    “我這倒是有一心法可傳予二位，平日裏可正人心，明事理，律德行，擺脫疾苦煩擾，生活安樂。”

    “那就多謝道長了。”

    對於這番饋贈，姜塵並沒有推辭，若是能夠得到道家的修心之法，日後的生活倒也可以安樂許多。

    約莫近半個時辰，這部心法纔算講完，而姜塵也將這些牢記在了心中。

    臨走前，道士還傳授給了小云一套拳法，說是日後主僕遇到危險時，可以自保。

    言罷，中年道士的身形便悄然消失在了風雪之中，來去自由，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當真瀟灑。

    可此刻，小云卻是呼吸有些急促的說道：“公……公子，我看到那個人竟可以一步十丈，兩步便消失不見了，好似縮地成寸一般！”

    “是麼？”

    而聞言，姜塵眉頭微挑，並沒有太過驚疑，反而是在短暫的沉思後面露笑意，有些高興的說道：“小云，我們遇到高人了！”

    “公子何意？”

    見此，小云疑惑的問道。

    但姜塵卻是笑著說道：“那是縮地術。”

    身為從前的姜國太子，姜塵自然是見到過奇人的，這縮地術便是最讓他感到震撼的奇術。

    那麼，這位高人所傳授的心法和拳法，怎會是凡物？

    緣生緣滅，這當真算得上是一場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