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混元珠洞天之中到處都是一片破敗景象，無數巨石被碾為齏粉，許多古木皆化為飛灰。空氣中飄揚著各種物質粉碎之後留下的灰塵粉末，瀰漫着種種硝煙與樹木清氣交織而成的奇異氣息。

    青天白雲之下，兩道身影迎風而立，在漸漸落下的煙塵中身形愈來愈明顯。他們衣袖翻飛，於空中對峙不言。

    靜立半晌之後，終是其中一個身形修長的白衫男子先開了口，語氣平靜道：“莫非你又想要食言？”

    他對面之人聞言頓時炸毛，嗖地一下從原地躍起，雙手叉起放在腰際，急眼道：“誰食言了？誰食言了！”但咆哮兩句之後，這矮小身影卻突然頓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麼戛然而止。

    莫離挑了挑眉，有些驚訝，他不知為何小帝一聲不吭，這看起來未免有些太奇怪，與祂往日咋咋呼呼的性格太不相符。他也不多想，便直接問出：“怎麼，又想到些什麼了？”

    小帝的性格雖然惡劣，但是祂卻一向都是藏不住什麼話。即使莫離不問，祂也會誇張地向莫離說個不停。此時聽得莫離追問，不由像是一個被撓到癢處的老頭一般，迫不及待抬起頭。

    可剛張開嘴，祂就立即神色有些猶豫了，看了眼莫離，見後者眼中似乎在等待期盼一般，於是扭扭捏捏地攥著衣角，通紅著小臉看了莫離一眼就低下了頭，小聲問道：“言是什麼動物？我見過嗎？好吃嗎？”

    “鹽？”莫離愣住了，他有些愕然，下意識向四周看了看，見只有剛纔戰鬥後的殘暴場景，並沒有其他情況。不知所措。明明不是在說眼下的情況嗎？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鹽？莫非它餓了嗎？

    見小帝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偷瞧自己，還忍不住用一雙肉呼呼的小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饞涎欲滴的樣子看上去甚是可愛過人。莫離陡然明白過來，不由哭笑不得，失笑道：“你可真是不學無術！往日裏不是總在炫耀你又學會了多少新詞嗎？怎麼連食言都能聽成吃的？

    原來，小帝這個小吃貨竟是聽到莫離的話下意識就要反對，但旋即注意到其中的“食”字，立刻心中某根名為“貪吃”的弦就被撥動了。想到莫離之前的烤肉，還以為莫離要給自己做什麼好吃的，立刻忍不住就問了出來，一下子就將之前還在冷靜對峙的氣氛給破壞掉了。

    小帝愣了一下，精緻可愛的五官上怔鬆表情凝固住了，祂半晌才遲疑問道：“你不是想要給我做東西吃嗎？”

    莫離搖搖頭，真是對這個小吃貨沒辦法，他擺擺手，也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反而道：“你若是遵守諾言，我自然會給守諾言的好孩子烤香噴噴的肉吃！”

    原本小帝還有些扭捏，心中還記著自己還正在跟莫離賭氣，且剛剛兩人才打了一個天翻地覆，地上的一片殘破景象還在不斷提醒著自己他們剛纔打得多麼激烈。

    經過之前的一場激烈卻不涉生死的戰鬥之後，小帝體內沸騰的血脈之力被髮洩疏導出來，祂的神智終於重新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身軀。

    儘管之前並非完全出於自己的意願而戰鬥，但此時小帝卻也著實感到有幾分羞愧，剛纔都沒聽清莫離的話就急赤白臉地爭辯就足以證明祂此時的心虛。

    兩人這場戰鬥看似極為激烈劇烈，直打得山開地裂，水斷雲散，但又並非生死大敵，因而出手都還算是有分寸，並沒能給對方造成什麼難以修復的傷勢。

    莫離剛纔所言的“諾言”乃是他們在開戰之前所做的一個約定，其實事實上來說，應當是莫離所提出的，但小帝並沒有直言答應的約定。大致內容就是莫離同意與小帝一戰，但是若是小帝戰敗，就必須要接受莫離對祂之前的錯誤所做出的懲罰之舉。

    小帝那時被血脈之力所控制，基本上是處於半無意識狀態，對身體等的掌控干涉都是極為有限，自然不可能對莫離此言作出什麼反應。而莫離也不笨，直接在後麵加了一句：“你不反對，就是預設了！那麼戰敗之後，就必須要認賬！”

    雖然小帝對此並沒有作出反應，但是祂卻也能夠看到聽到自己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因而也是知道莫離所說的這個約定的。若是正常情況下，小帝也不會反對這樣一個看起來對祂很有利的約定。

    畢竟，祂原本就是要接受懲罰的，無論祂願意或不願意，莫離都會強制賦予祂的。而現在則是給了祂一個推翻這決定的機會，且失敗了也沒有什麼額外的後果，何樂而不為呢？

    而莫離所要的，也正是小帝這種態度。看似他什麼也沒有得到，反而還要同小帝打一架才能得到之前就已經說好的條件，可要知道，對於小帝這一頂尖種族而言，能夠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做什麼，遠比暴力強逼他們要有用的多。

    誠然，莫離可以使用他在混元珠世界中的權威強迫小帝接受懲罰，但是又哪裏及得上令他自覺自願地去完成懲罰任務呢？他此舉看似是退了一步，實則是削弱了小帝對他懲罰的牴觸心理，認真算起來，是極為划算的。

    何況，二者可以藉此機會發泄出心中的不滿情緒，將二者之間的對立情緒徹徹底底排除乾淨，同時又能夠檢測一下彼此的實力。爲了讓小帝心服口服，在外界簡單佈置了一個障目陣法，莫離就真身進入了混元珠洞天空間中。

    事實上，打到後期，莫離和小帝都有幾分收不住手，實在是有一種棋逢對手、高山流水的爽快感，越打越是舒暢。直到最後收手，也都有幾分意猶未盡之感。

    正是因此，他們纔會將這片山河打壞成了這幅樣子。好在混元珠空間本就有自我修復的能力，遠比外界的洞天福地自我修復的速度要快許多。若是莫離對此不管不顧，此時離開混元珠，兩天以後再進來，說不定這裏就已經同之前的景象一模一樣了。

    當然，有莫離這個洞天之主在這裏，只需調動此處的天地之力，這裏當下就能夠恢復如初。

    小帝聞聽莫離此言，卻是烏溜溜大眼睛轉了轉，似乎是在飛快轉動著腦筋。祂大聲應道：“我小帝自然是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你，自然就不可能反悔！不過，你也答應要給我做好吃的烤肉啦！可不能對我一個小孩子撒謊！”

    莫離笑出來，溫聲道：“當然，我莫離向來都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雖不能說什麼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但凡是我所說出的話，就從來沒有收回來的時候！”

    他這一句話看似平平淡淡，其中卻包含著強大的自信和自傲。此話無虛，莫離無論是上一世或者這一輩子，都從來不屑做那不守諾言之人，即便是對方使詐等，他也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

    從某種程度上，這是莫離的一個缺點，過剛易折，過方難容。他這種性格有些像是凡塵世界中的某些老學究，頑固方正，不肯圓滑。

    卻也不得不說，這種被許多人詬病嘲笑的缺點又充滿了一種強大的個人魅力，令人心折。莫離上一世難得的幾個好友，無論性格如何，都是最終成爲了莫離不離不棄的最佳助力，無他，唯真誠耳。

    有此緣故在，只要是熟知莫離之人，哪怕是與他作對的敵人，但凡聽到莫離許諾，即便不是心魔法誓，他們也都會立即放心。因為知曉莫離絕不是背信棄諾之人。

    小帝自然不會想這麼遠，也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祂只是很開心自己的小計謀得逞，寶石一般的大眼睛中狡黠之色一閃即逝，嬉笑道：“那可就說好了，我以後要每天都吃一頓烤肉！”

    “嗯？”莫離瞥了眼小帝，見祂笑得眉眼彎彎，就知道祂肯定沒打什麼好主意，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不由搖頭笑道：“你這小傢伙，哪裏來的這麼多鬼心思？”

    小帝此言看起來沒什麼，最多也就是貪吃了一些，但實際上則是透過“食物”這一招將莫離對祂的懲罰方式限制了很多，最起碼莫離再想要將祂困在這混元珠世界當中可就不太容易了。

    祂可是清楚地知道，混元珠時間流速與外界截然不同，外界一日洞天空間中卻已經過了十餘日。也就是莫離在外界，卻將小帝放在洞天空間的話，那麼若要滿足小帝的這個需求，就需要一天烤十幾次肉，也就是在外界什麼事也不用做了，不是在抓食物就是在烤食物…

    這自然是莫離不能接受的，他還需要想辦法離開靈園，每日必定是要將大部分時間放在趕路和修煉上的。因此，莫離就必須要將小帝帶在身邊，只有兩者處在同一個時間流速之下，纔不會出現這樣的難題。

    小帝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到這樣的主意，著實有幾分急智，令莫離小小的驚訝了一番。然而，祂此番心思卻是白轉了，既然莫離已經看穿了祂的小心思，自然不會被祂牽著鼻子走。

    莫離定定地看了小帝一會兒，直盯地祂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之時，忽地展顏笑道：“我答應你的自然不會食言。哦，對了，食言就是反悔的意思！”

    又學了一個新詞的小帝此時卻沒有心思炫耀，而是有些小興奮地看著莫離，神情雀躍卻又強自按捺，似乎是已經看到了自己勝利的前兆。緊緊盯著莫離的嘴巴，就等著莫離說出那句話。

    祂畢竟還小，並不懂掩飾自己的心思，這眼巴巴的小模樣表露無疑。即便先前莫離沒有懷疑，此時也會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