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莫離衝破一個修行小關隘，正自心情舒暢間，卻瞧得自家幼龍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陌生身影，不由得心驚肉跳。心中警鐘直響下，他上前逼問，卻總覺眼神熟悉，終是未下殺手，出聲問了一句：“你是，那隻麂？”

    莫離在尋找阿庫婭林恩兩人之際，曾在瘴氣沼澤之上應幼龍小帝之請救了一隻落入沼澤中的未成年麂。那本是一隻普通野獸，連精怪也算不上，更未曾踏上修行之路，也算不上妖類，靈智未開，雖有幾分難得的靈性，莫離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因其傷勢未復，在小帝的請求之下，莫離將其放生到了這片木氣充盈的森林之中，但也並未多花多少心思。此時他卻總覺對方清明眼眸格外眼熟，問出這句話後，心中也是一亮。

    倒是那少女看似身形嬌弱，眼神畏怯，但聽了莫離的話之後面上卻陡然現出喜色，張口就欲疾呼：“施…”話音未落，她卻似察覺自己所言有誤，忙以纖細手指捂住嬌唇，蒼白小臉上不由閃過一抹羞意。

    莫離見狀，心中瞭然。這少女應當就是那隻連精怪都算不上的麂，卻不知為何突然化形爲了人軀。只是看她行走姿態，以及言語等，顯是並沒有適應這新得來的人軀。

    他眸中精光閃爍，卻並沒有因為認出這陌生少女的來歷而有所懈怠放鬆。原本他就並沒有打算要救下這隻突然在他面前墜入沼澤的小野獸，只是爲了教育小帝才鬆了口，此刻它又出了變數，變成了一個楚楚可憐的少女，著實可疑。

    那少女似乎是感應到了莫離心中不善之意，又是慌忙退了兩步，卻不妨身後不遠處就是那條銀色的雙尾狐狸和在狐狸毛茸茸尾巴中美美睡覺的小帝，竟“啊”地尖叫一聲，便要向後栽倒。

    “誰？誰敢偷襲小爺！”一道軟糯卻又憤怒的聲音乍然響起。之間被那少女踢到的粉雕玉琢、眉目如畫的孩童嗖地一下彈跳而起，揮舞著白生生的胳膊作出一臉狠色睥睨向周圍。

    莫離並不做聲，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他也想看看小帝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情。

    “啊，莫離！額，哥哥！你什麼時候過來啦？快帶我出去玩吧！這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太無聊啦~”小帝一眼就望見了祂身前的莫離，明亮的雙眸歡快地眯起，跳到莫離身邊，乖巧地拽著莫離的袖角膩聲撒嬌道。

    莫離笑了笑，卻是隨祂扯動衣袖不欲多說什麼。他素知小帝的脾性，若是此時與祂多說些什麼，祂必定是順竿上爬，不會老實交代。

    見莫離絲毫不為所動，小帝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模樣狡黠靈動，祂裝作剛剛看到那還趴在地上的少女，驚喜喊道：“哎呀，你也來了呀！”

    說著，祂又轉過頭對莫離道：“莫離哥哥，你快看，你認得出來嗎？這就是我們在那條醜蛇那裏救的那隻麂呢！是不是變化很大呀，哈哈，好看吧，也就比小爺差了那麼一點。不過小爺我是誰…”

    小帝見莫離不搭腔，也不好停下，兀自稀里嘩啦地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只見祂昂首挺胸，面上的神情極為自得，只是熟知小帝的人就能看出祂此時目光深處之中的隱隱不安之色。

    好半天之後，祂自得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漸漸停了下來。小心地抬眼瞥了一眼莫離的臉色，小帝低聲試探道：“莫離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呢？”

    莫離神情平靜，也不發怒，只是定定看著小帝的雙眼，淡淡問道：“她為什麼會化形了？”

    他這句話問的很直白，直接明白，不容小帝閃爍其詞或逃避問題。化形，對於任何一個妖修而言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以說，這是大部分得了靈智的妖修苦其一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當然，對於那些根基深厚的妖修而言，卻只不過是修行道路上的一站而已。

    如小帝，祂作為真龍一族，本其實並不比刻意化形也能夠修行至極高的境界。事實上，遠古之前的真龍一族本就不會刻意化為人形，最多也就是一些玩心比較重的真龍會學那化形之術混入各族之中玩耍。

    但到了後來的歲月，真龍等遠古神獸盡皆漸漸從歷史長河中隱退，人類魔族以及低等妖族崛起。人族起，點低，但悟性較高，在龐大數量的基礎之上，涌現出了越來越多的高階修者，飛天縱地，追星趕月，大能之士輩出。而魔族亦有其獨到之處。

    唯有妖族，起，點比之人魔二族都低，而且修行速度又格外慢，如果不是基數實在太大，聖安大陸又足夠廣闊以容納如此多的妖族，它們恐怕早已經沒有了生存之地了。

    人族乃是諸天之族中最為擅長總結得失的種族，玄門大派雖然也都有敝帚自珍的毛病，相較妖魔一類卻也已經好多了，再加上還有學院一派，終究給了人族修者更多的選擇。

    法寶法器、丹藥符篆、陣法靈植、功法心得等等，不一而足，這都不是勢單力薄的妖修可以憑一己之力精通的。

    一些妖族中的有識之士看中了人族的修煉功法，垂涎不已。既然自己無力創造，那麼偷竊搶掠人族功法不就好了嘛。這個想法很美好，卻也面臨了一個問題：

    人族修煉多以氣修和法修為主，尤其是氣修，是要完全按照功法秘籍的步驟將靈氣遊走於複雜的脈絡竅穴之中，妖族體內卻並無人族這等複雜經脈竅穴。

    這纔有得那些妖修一心想要化為人形，竊取人族修煉功法以壯己身。

    妖族的分類其實最為廣闊，除了人、魔以及精靈之外的踏上修行之路的種族皆可稱之為妖族。無論是飛禽走獸，又或是花鳥魚蟲，甚至那本無性命的頑石、丹藥、器物法寶等，皆有可能得到天降機緣得一縷成道之機，繼而開啟靈智。

    但開啟靈智容易，修行進益卻難。妖族智商普遍較低，即便難得有些修道有成的妖類，他們冶多數不耐煩去勞心勞力地為後來者寫一些心得感悟之類的。

    因而，妖修很難有系統的修道傳承接續下來。除了一小部分妖修被人族等大族收為靈獸、賜予仙法以後，修為得以穩定提升。大多數妖修都只能靠自己摸索，效率之低可謂駭人聽聞。

    除了極少數的妖修以外，它們均不得法門，加上大多妖修心性不穩，腦子又多愚笨，因此，多數妖修即便踏上了修煉之途，也無法行踏氣修或是法修的道路，唯有力道一途不棄而已。故而不過是打磨氣力，以漫漫歲月熬煉己身，期待以力破法，得正大道。

    這種型別的妖修多在後期由於進展緩慢，會不耐煩於一步一步的點滴積累，而妄想走上捷徑通天之路，它們發現吞噬掉同類精血會大大增加自己的修為，因而多是兇狠殘暴之輩。

    而吞噬掉過多的同類氣血精魄，卻也會影響到妖修的神智，矇蔽其靈識，極易被人族修者尋隙捕殺。人族修者可是對這些修行力道的大妖們身上的鱗甲皮囊皆垂涎欲滴，那可俱都是煉器的好材料哪。

    唯有達到一定的高度，這些被心頭狠念矇蔽的妖修才能夠找回真識，漸漸擺脫掉那獸性心魔，繼而真正進入到更高的層次。

    對於這等妖修而言，除非另有機緣，它們在真正得道之前，都是無法化形的。

    但事實上，即便成功化形，絕大部分妖修依舊是無法修習人族功法的。大道之力本就縹緲難言，即便落於紙上，也多是玄妙晦澀，極為難以參悟。且千人千麵，一本法書也可從中看出無數真意，對於悟性不足的人族修者尚且要望而嘆息，何況妖族呢？

    自然，妖族之中也是有那等天賦卓絕之輩，借人族功法修行己身，最終得證大道、永得逍遙了。也可從中看出化形一道對於妖族而言有多麼重的分量。

    包括小帝亦然，祂失了先天真龍傳承，若不是得到陣靈傳授化形之法，恐怕到了如今依舊還只能是一條龍身，只能以一身暴力厚皮利爪來戰鬥防禦。但自從祂化形之後，莫離傳授給了祂一些還算淺薄的功法技巧，小帝如今的威能已經可以一倍於之前了。

    而若是莫離日後漸漸將一些高深的心法，功法交給小帝，祂的戰鬥力飆升速度不以裡計哪。

    莫離所在意的“化形”根本原因也就在於此。

    那隻麂不過是一隻再平凡不過的野獸，最多也就能夠稱得上略有靈性，但在靈園這樣的靈氣充裕之地，有靈性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但它卻絕不可能有化形之法，除非是有人教它。

    而且，這前提還是它已經有足夠的靈力、神識乃至智力積聚，方纔能夠習得這種高深之法。

    小帝見莫離沒有被祂插科打諢給打岔地忘了這茬，不由垂頭喪氣。祂垂下腦袋，微微偏了偏，撇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少女，祂玉雪可愛的小臉上略帶有幾分滄桑的恨鐵不成鋼。

    “唉，不都說了讓它躲遠點兒嘛，怎麼還在這附近？居然還一下子被莫離哥哥撞見了！這可如何是好？他一定會罵死我的，說不定還會把麂殺掉！”小帝垂著腦袋，心中滿是沮喪，念頭千轉，祂突然想到這一節，不由心中一震，忙將目光投向莫離，攥著莫離衣角的藕臂又是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