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老城區沒有什麼夜生活，十一點幾乎就全都熄燈了。

    劉大嘴家住在五樓最西邊，她家又被稱作烽火臺，這名號自然有個典故：早年有一次劉大嘴和閨女在家裏烤東西，弄得濃煙滾滾，外邊的人以爲着火了，就打電話報了警。

    火警來了以後自然沒有什麼火好滅，只能把劉大嘴和報警的人各打五十大板，分別教育了一頓完事。只是劉大嘴死性不改，我行我素，第二天繼續。外面的人不知道深淺啊，換了一個主報警，自然又是之前的事情又發生了一遍，結果翻來覆去好幾次，最後氣的警察來了把劉大嘴的爐子沒收了，這才消停下去，劉大嘴的家也就得了一個烽火臺的外號。

    烽火戲諸侯嘛。

    最開始這個外號還不怎麼響亮，直到有一天……

    有一次她跟老公劉老頭在外面鬧了矛盾，兩個人在大街上就吵起來了，一項懦弱的劉老頭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怎麼着，大聲吵著說今天要男人一次，晚上，晚上就要……

    晚上幹嘛？從口型推測，好像說的是要休了這潑婦……只是話卻沒有說出來……

    據說當時看戲的圍了一圈，眾人聽得這話，都紛紛起鬨。劉大嘴見狀更是勃然大怒，一巴掌把老劉頭打了個轉圈，寒聲問道：“有種的你再說一遍！”

    劉老頭一巴掌挨在臉上，火辣辣的疼啊！那點兒勇氣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有種沒種似乎也不打那麼重要了，他馬上就回過神來，現在要是一個不好就是滅頂之災啊，急中生智的劉老頭咬著牙陪著笑臉說道：“晚上就去烽火臺跪請安……”

    眾人轟然大笑，不知道是誰又傳出來劉老頭老跪搓衣板的糗事，這事兒帶著烽火臺這個外號，如風般傳播開來，一下子讓劉大嘴家出了名……

    這麼有名的地方江城自然知道在哪，今晚沒有月亮，黑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江城有了破曉之力後，黑夜裏所有的東西在他的眼中都帶著一絲淡淡的熒光，看的十分清楚。

    他再一次跑到了樓頂水泥臺上，然後找到西邊對應的位置。對於江城而言從樓頂下五樓早就是輕車熟路，趁著夜色他掰著鋼筋滑到窗戶前面的檯面上，小心翼翼的爬到了烽火臺的窗戶前。

    此時雖然已經是初秋了，但是可能最近劉大嘴家裏人火氣都比較大，窗戶留了一條大縫，呼呼的秋風直往裏面灌。

    江城伸出兩隻指頭，小心翼翼的把窗戶縫撐大一些，然後輕輕的翻進了客廳裡。

    “有點作賊的感覺！”江城心裏噗通直跳，微微有點驚慌。劉大嘴家裏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童裝什麼的雜物胡亂扔著，塞作一團，屋裏還有一股腥味瀰漫着，很明顯是沒處理乾淨的垃圾什麼的腐爛了。這環境別說跟江城的小屋沒法比，跟垃圾場也差不了太多了。

    事到臨頭江城又開始頭疼起來，他心態上畢竟還是個普通人，雖然捏著鼻子進來了，心裏卻開始疑神疑鬼。劉大嘴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是自己貿然闖進去，要是看到不該看的豈不是不太好？

    凡事果然還是動拳頭要簡單的多。

    好在正好這時，只聽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在裏屋響了起來，接著只聽一個清脆的巴掌響，緊接著是一聲怒吼：“你給老孃滾出去睡……”

    “哪來那麼大的火氣……”

    有人來了！

    江城趕忙躲在黑暗裡，收斂氣息，只見劉大嘴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睡衣，將劉老頭叉了出去。劉老頭被扔垃圾一樣摔在客廳的沙發上，只是哼了幾聲，居然一會兒就睡著了，顯然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生活……

    就在老劉頭被扔在沙發上的時候，他無意間碰到了一個女式揹包，那女士揹包翻滾了幾下，有一個黑色的錢包掉了出來，幾下就落到了江城的身邊。

    錢包在江城的面前靜靜的開啟，露出了厚厚一疊粉紅色的百元大鈔。不知道為何，百元大鈔卻似乎有特殊的光芒，在江城的眼中格外閃亮。

    如此耀眼。

    如此奪目。

    如此吸引人。

    江城的目光陷在了上面，一時之間竟然拔不出來。

    最少有五十張！

    五千塊！

    天見可憐，對於江城這樣一個剛剛出社會，而且在工作上反覆折騰的學生來說，五千塊簡直就是一筆鉅款。

    他現在一個月的生活費大約要花600元，算上四百塊錢的房租，五千元能讓他舒舒服服的活五個月！

    心裏所有的想法都沒了，什麼英雄，什麼惡作劇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飛到了腦後，白天或許是被刻意遺忘的苦澀全都回來了。

    沒錢沒工作，馬上就要餓肚子。

    一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堂堂七尺男兒為一點小錢摧眉折腰的不在少數。

    拿了這五千塊錢就跑，誰也不知道是自己乾的。

    一個想法突然跳上江城的心頭，江城的心呯呯直跳，恨不得馬上就拿了錢就跑，也就是直到這時候，江城才覺得自己的能力有了實打實的用處。

    手慢慢的伸出去，眼看就要夠到那五千塊錢了。

    有了錢，買衣服打扮打扮，買只烤鴨解解嘴癮，然後交房租……

    哦，對了，那天遇到的那個女孩子，不知道怎麼樣了，有了錢下次遇見她就不用請她吃麪了……

    似乎一切的困難都可以用錢解決了。

    還是說一切困難最好的解決途徑都是用錢？

    江城曾經相信，自己的兩隻手有無窮的力氣，自己的心裏有那麼多的想法，一定能憑藉自己的努力打下一片江山。

    一定可以！

    好人會有好報的不是嗎？好人才該糖吃的！

    可是現實而又殘酷的社會給了他一個又一個的禮物，失意，倒黴，接踵而至，連綿不絕，一米八的漢子脊樑都快要被殘酷的現實壓彎了。要不是破曉的存在照亮了這個年輕人的心房，給他了堅持的勇氣，或許過一段時間之後，江城會被虎三這樣的小混混欺負到死，或許江城身上的稜角就會被打磨乾淨，泯然世人，最後成為一塊灰濛濛，滑溜溜的鵝卵石，融入這城市鋼筋水泥的一部分。

    誰不想當個好人？可是當好人的成本過高，高到正常人難以接受的時候，誰又願意去做好事當好人呢？

    就快拿到了！

    一摞百元大鈔好像是一塊蛋糕一樣，正在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不停的勾引著他，而他就是一個飢腸轆轆的旅者，最需要食物的補充……

    “咕嘟！”江城用力的吞嚥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怎麼的，那細小的吞嚥聲音卻如同喇叭一樣響在江城的耳邊，嚇了江城一跳。

    身體裡遊走的破曉之氣隨著自己心情的緊張，突然溫度升高了一分，使勁的燙了他一下。

    江城心虛的看向四周，劉老頭睡的正香，屋裏並沒有什麼異狀。

    “差點就著了道道。”緊張過後，破曉恢復了原狀，江城心裏也放鬆了下來，剛纔升起的慾望之火漸漸的熄滅。

    “這麼膽小，很明顯不適合做賊啊，再說了有手有腳偷偷摸摸的像什麼話！”江城在心中嘲笑自己，雖然心中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慾望，但是已經沒有那麼炙熱了。

    “我現在可算是一個超人了，人格的價格自然要高一些……咳咳，爲了五千塊錢就不要臉了，說出去不是丟了超人的臉？先辦正事，先辦正事！”

    一番自嘲後，江城不再遲疑，五指在黑暗中叉開虛握，只見一縷黑色的氣息漸漸浮現，如同有生命一般在他的指尖縈繞著。

    這是前天晚上的戰利品，也是鬼童的遺物。當時鬼童與他對戰時，身後出現了數百道如同活物的黑色氣息，氣息附到了一些野貓野狗的身上，野貓野狗就被鬼童操控著朝江城瘋狂撕咬。鬼童還企圖控制江城，差點讓他陰溝裏翻船。不過在破曉之力的保護下，不但沒能控制的了他，反倒是江城利用操作的越發熟練的破曉之力把鬼童控制自己的氣息給困住了。

    事後他試著將正在被慢慢消化的氣息弄出來，沒想到真的成功了，更有趣的是江城發現這氣息竟然能被他操控，雖然最多能用二十分鐘，但是完全能操控小動物的一舉一動，他一時興起，指揮著蘆花給自己洗了個澡，指揮著樓下的泰迪擺了個pose……

    不過用在人身上就要弱很多，最多讓人動彈不得，心智有些迷糊而已。江城對著自己和家裏的蘆花做了幾次試驗，感到很有趣，本來只是想當個玩具，沒想到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惡人須有惡人磨。”江城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五指一鬆，黑氣如蛇，靜靜的沒入黑暗之中……

    劉大嘴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她還有一句順口溜，為：體胖心就寬，吃多覺就深，平日少吃虧，晚上睡得香！沒錯，她就以這四句話爲準則，從來沒有睡不著過。

    只是今天夜裏她卻突然失眠了。

    劉大嘴覺得腦子裏麵嗡嗡的響，幾乎就要炸開。滿心的煩躁涌上心頭，特別是年幼時家庭遇到的一些難處，她以為自己都忘掉了，但是此時說不出來的清楚……

    她雖然獨佔了一張大床，滾來滾去卻還是覺得床小，壓著乳膠的床墊還是覺得跟睡木板一樣。

    更為要命的是，她的耳邊似乎一直有詭異的聲音在響！

    聽那聲音，好像就是她們白天跳的廣場舞……

    她突然間醒了過來。

    眼睛能夠看見模糊的東西，只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保持側睡的動作，除了兩隻眼睛能睜開，抬一根指頭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