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蜷縮在稻草堆裡，柴房潮溼陰寒。周衡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窖裡。渾身冰涼。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也不敢探頭去看。

    後半夜時分，柴房的門吱呀被開啟，周衡聽到了腳步聲，他屏住了呼吸。

    有個人站在了柴房口，似乎在打量他，然後慢慢朝他走來。

    周衡的腿，不由自主打哆嗦，他心跳加快，心中祈禱那個人不要過來，那人走進了，藉着月色，周衡看清楚了他的樣貌。

    居然是秦申羽，秦申羽是周衡在江陵府最熟悉的朋友。

    “是你，申羽......”周衡虛弱喚了句，秦申羽俯身。他蹲在了周衡面前，仔細瞧了瞧他：“你是周衡嗎？”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幾分魅惑，讓人迷失。

    周衡點點頭：“是我.......”

    “真巧，我又遇到你了。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你家裏出事了嗎？我記得你是周氏的庶子......”秦申羽問，周衡的目光有點渙散，他喃喃說不出話。

    這個秦申羽，他認識啊。秦申羽是安誠郡王的義子，他是安誠郡王的幕僚，專門負責管理安誠郡王在京城的商業勢力，周衡和秦申羽相交甚篤。

    可是秦申羽卻不知為何，變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他的容貌沒變，卻透出一絲陰鬱，讓人害怕。

    “周衡？”他又叫了聲周衡，周衡恍惚的思緒，慢慢回籠，他盯著秦申羽，緩緩道：“我是周衡。申羽，謝謝你當初救我，否則我早已被父母送出去做奴婢.......”

    秦申羽勾唇淺笑。

    “那次，你落水了，差點被淹死。是我把你撈起來，揹着你去找了大夫。你還答應我，會報恩的.......”秦申羽笑著道，周衡愣怔了片刻。

    他的表情逐漸僵硬。

    “是你......”周衡喃喃說道，那件事是假的，不是真正的周衡，他是冒名頂替了周衡。

    假的周衡原先是個混跡街頭、遊手好閒的紈絝子，每年春秋兩季去南湖釣魚，偶遇了落水昏迷的秦申羽，秦申羽救了周衡的命，並且提拔周衡為他的隨行小廝。

    周衡感激涕零，他在安誠郡王府的後院，當一個小廝，伺候秦申羽起居飲食等雜物。

    有一天晚上，他趁秦申羽不注意偷跑。

    結果，他剛爬上屋簷，被巡邏的護衛抓住。

    秦申羽親自審問了他，從他口中套話，周衡供述，他不是真正的周衡。

    他是假扮的，秦申羽就讓他改頭換面。

    “我沒有改頭換面，我的確就是周衡。我只是不再讀書了......”周衡道，“我想要逃跑，不願意繼續呆在這裏。

    我想要做官。申羽，求你放了我，我保證不洩漏你的訊息。”

    秦申羽的眼底，閃爍過濃烈的戾氣。

    他的臉，倏然湊向了周衡。

    周衡嚇得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期的疼痛沒有傳來，耳邊傳來了秦申羽低沉的笑聲，他笑聲裏帶著幾分諷刺，似嘲弄：“我不需要你幫忙做官，更不需要你洩露我的秘密。”

    周衡愕然。

    “你是周衡，我也是周衡。你想做官，我幫你就是。”秦申羽道。

    他把一粒藥丸塞到了周衡的嘴巴里。

    周衡劇烈掙扎。

    可是他越是掙扎，那顆藥丸就越是往喉嚨裡滑。

    他嚥下去了。

    他不停咳嗽。

    藥丸順著他的喉嚨流入體內。

    他的嗓子乾澀疼痛，整張臉也漲紅了。

    藥丸化作一縷縷熱流，鑽進了他的腹部，他的胃部頓時燃燒起來，彷彿一團火。

    周衡疼得滿地打滾。

    他抱住了頭，大哭。

    秦申羽靜默看著他，良久才淡漠道：“忍耐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周衡咬牙切齒，狠狠瞪著秦申羽。

    秦申羽卻始終不曾抬眸。

    直到一柱香之後，周衡肚子裡的灼熱褪去，周衡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雙臂軟綿綿垂在地上。

    他渾身痠痛，動彈不得，只能用兇惡的眼睛剜秦申羽。

    秦申羽彎腰將他扶起來。

    周衡猛然推開他。

    秦申羽微訝，道：“阿衡.......”

    周衡怒視他，道：“別叫我！我根本不認識你！我也不欠你什麼。我不欠你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賣命，幫你做事？”

    他的語氣，憤慨不已。

    “阿衡，你是不是病糊塗了？”秦申羽溫潤俊美的臉龐，露出詫異，似乎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生氣。

    周衡咬住牙，狠狠甩開了秦申羽的胳膊。

    秦申羽猝不及防，周衡摔倒在地，狼狽極了。

    秦申羽蹙眉，看著周衡的模樣。

    “.......阿衡，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秦申羽輕聲說，“我們倆，一起長大。你從前喜歡穿紅衣裳，你還記得嗎？”

    紅衣裳？周衡猛然瞪圓了眼睛。

    是的，他記得，從小愛穿紅色，小時候長得醜，所有人都嘲笑他。可是老太爺不嫌棄他，依舊寵溺他。有一次，他頑皮，故意弄髒了裙襬，老太爺把他關在房間裡罰抄《女戒》。

    他坐在桌案上寫字，突然闖進來一個漂亮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穿著一身玄黑色的長袍，五官精緻絕倫，周衡從來沒見過那樣漂亮的少年。

    少年郎的五官比畫師畫的還要完美，簡直令人窒息。

    膚色白皙，猶如凝脂，一路走了進來，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高高在上，冷酷無情，彷彿在蔑視世界萬物，周衡心驚膽顫，他想逃跑。

    可惜雙足使不上勁兒，跌在地上，撞破了額角，流出血來。

    “我沒碰你。”那少年對周衡說。他說完，就走了，周衡不敢吱聲。

    他不知道這少年郎的身份，更不敢追問，生恐惹惱了他。

    他一直跪在地上，等著少年離開，等得全身冰涼，膝蓋都麻木了，少年郎才折返，丟給他一瓶藥，告訴他服用藥丸即可痊癒。

    他照辦。

    半夜裏醒來，他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身上的傷也痊癒了。

    他覺得這個世上，有很多神奇的法術。他學會了，就有資格跟著少年做事，於是他勤奮練功。

    少年經常來看望他，教導他武藝。

    後來，他成爲了秦申羽的屬下，一步步升職，直至今日位列正四品的刑部侍郎。